真龍之身 10
裏正大人傾全村之力,在不算太大的婆陀山上細密尋查。
蓮一一既擔心他們找到少年,又希望得到他的消息,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境中艱難度過兩日時光後,一位村民終於在一株高約十丈的竹子頂梢找到一枚銀環。
銀環是張叔的法器,受他神識召喚,隻要他尚有一絲氣息,都會召喚法器複位,不會任它遺失林梢。
裏正大人接到銀環的瞬間蒼老了十歲,兩日不眠不休都神采奕奕的他終於在這一刻顫抖地坐下,他下令收隊下山。
他亦履行諾言,派了幾位壯丁來幫蓮一一修繕竹屋,那些被砍的粗竹正好為其所用,他們甚至不嫌費工夫,削削劈劈地給她的房間架空地麵半尺鋪了竹地板,讓她再不用煩惱室內的地麵到了半夜即潮濕得泛水珠。
在這些日子裏,不知多少次,蓮一一找了各種借口溜出去尋找楚岩汐與霍錚。
湖邊,山下,她上次尋找到他的地方,山上她所知道的各種山洞,但她用盡心思都未找到一點點與他有關的蹤跡。
山道上他曾留下的累累血痕,也經過幾夜夜露的侵襲而消失殆盡。
等做修繕的人離開,蓮一一騎著白虎四處搜尋,一樣一無所獲。
不過她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白虎每將她帶到一個比較偏遠的地方都會駐步不前,每每這個時候,一向溫和的白虎都會發怒咆哮,有時甚至會對蓮一一生氣,用頭頂著她向前推,或者用爪子逼她後退。
蓮一一認為少年並未死在山中,就如他神秘地來,他應當也是神秘地離開了,不用她費心思。為了不讓白虎再反常,她自此後不再騎著白虎行那麽遠。
通常,一人一虎坐在竹林邊的山石上,望著山腰那瓦暗藍的湖泊,一坐良久。
白虎對那片湖情有獨鍾,而蓮一一從來都喜歡從這個角度看夕陽下落。
日子如風輕逝,不留痕跡。
蓮一一的生活一如往常,天氣好時她上山去采摘草藥,不想出門時即縫製花樣,一兩個月下一次山將這些物品送至雜貨鋪。
自張叔失蹤後,小村的人對她愈發客氣,客氣到雙方都不自在的程度。有幾回路遇張叔的家人,他們如往常一樣與她寒暄幾句,但蓮一一分明見到他們眼中隱藏至深的仇恨。
她想將白日所見都當作是自己的多心猜想,可有時夢中,這些怨毒的目光再次侵浸入夢,擴展成海,仇恨將她淹沒,她想辦法自救,可是所有的人都撕去了偽善的麵具,露出猙獰的可怕麵目,站在岸上阻擋她攀上礁石。她的手被一位村民的鐵鍬砸中時,蓮一一又跌入海中,她大叫著驚醒。
夢裏的情景還讓她心有餘悸,額頭冷汗直流。
她下床想去桌邊倒水,可是忽然的暈眩讓她差點摔倒,她扶住床沿許久,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才消退。
這三年,她的身體差了許多,時有昏厥,她也讓大夫診治,大夫隻說她氣血兩虛,需調心靜養。她認真吃藥,可是身體卻未如期待中的那樣康複,似乎還更差了些。
三年來,她的日子過得無驚無險。確切地說,是二十二年來,她的日子都過得平淡無奇,唯有三年前遇到少年的那一天,大嗔大怒,大喜大悲,沒有一刻的安寧。
也隻是那一天。
偶爾的時候,她會想起那位蠻橫無禮的少年。
回憶就似最好的過濾器,已將其中不愉快的成分過濾剔除,即使是當時最讓她惱怒的片斷,也在時光的發酵下,轉化成博她莞爾一笑的美好記憶。
手臂上那道長長的劃痕早已結痂長好,要很仔細才能看到一道細細的反白的痕。
果然如大夫所說,隻是極輕的劃傷,即使不用藥也能自愈。
蓮一一今天在山石上坐了太久,腿有些麻木。
她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一邊給自己添了一杯茶,一邊對身邊的白虎說:“小白,你看這夕陽下的格桑花,還有這湖中日落,真是美,我為什麽想哭?好像我現在多愁善感了許多……我是不是老了?連身體都不如以前,你說我會不會很年輕就死掉?”
她喝了一口茶。
茶已冷,色香味都差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