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之身 8

  蓮一一被他氣得夠嗆，又不能硬爭，隻能起床找來幾件衣服墊在腦下權當枕頭。


  她實在太困，快入夢時，忽然肩頭被人一推，她努力睜開眼睛，聽到少年說：“你側轉這邊睡。”


  蓮一一煩厭地甩下肩膀，說：“你有沒有這麽多事？”


  楚岩汐堅持道：“你這半邊臉太醜，我看得無法入睡。”


  蓮一一氣得咬牙：“你受傷就要休息，閉上眼睛就行，現在不是月下賞美女的時候。”


  “轉過來！”


  蓮一一受不了他的任性無聊，閉目不理他，但她很快感覺肩頭一痛，身體已被強行扳轉，她本能地掙紮反抗，膝蓋撞到少年腰間，聽到他吃痛悶哼，蓮一一才猛然記起他腰間亦有幾處劍傷，忘記始作傭者是他，她趕快半側起身來問他怎麽樣。


  少年明明痛得曲膝彎腰，卻道：“我沒事，你躺下，別胡鬧！”


  蓮一一的愧疚化為烏有，她氣恨恨地躺下，如他所願，與他麵對麵地躺著。


  她已清楚少年胡鬧的本事強過她千百倍，若想安心睡覺，還是不要與他意見相左的好。


  因為靠得太近，少年軟軟的鼻息撲在她臉上。


  少年又出聲了，他說：“你……蠻臭。”


  蓮一一“呼”一下側坐起身，怒道：“你一會兒嫌我醜，一會兒又說我臭，這裏是我家，睡不舒服你走啊！”


  少年對她的怒斥充耳不聞，眼睛都不睜開，可是緊繃的臉上似有一道笑容要乍現。


  蓮一一氣憤之中並未注意少年臉上隱約的笑容，她“砰”一聲又躺下，說道：“莫明其妙地為你們兩個忙了一天，出幾身汗，不臭才怪，你以為你不臭嗎！”


  少年長長的睫毛翕動兩下，他好似很難為情地答道：“嗯——是的啊，我……想洗澡。”


  清朗的月光下，蓮一一仿佛看到他臉紅了。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麵前這人過於少年老成，說話做事沒有一點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唯獨這時的表情才顯出些孩子氣。


  蓮一一不禁莞爾，怒氣消逝於無形，她輕聲道：“忍幾天，你傷成這樣也不能再下水。”


  楚岩汐皺了眉，嘟噥道：“我難受。”


  他一改平時的冷硬，這句話的語調有些柔軟的成份，但蓮一一已困極，閉上眼睛胡亂應了幾句，很快沉入夢鄉。


  睡夢中，她見到婆婆，她們仍同往常一樣生活在一起。冬天，婆婆在取暖爐裏給她烤地瓜；夏夜裏，她們坐在竹屋外的石樽上就著月色喝茶；有時碰到山下趕集市，婆婆亦會帶她下山，用曬幹的草藥換一兩件蓮一一向往以久的飾物，其實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但她特別珍惜。


  以前的日子雖過得清苦平淡，蓮一一卻感覺很幸福。


  所有的人都誇蓮一一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但是懂事有什麽用，能挽留婆婆不要離開嗎？

  婆婆身體一直強壯，無病無痛，卻在蓮一一十八歲那年溘然長逝。


  蓮一一跪在村中的神像前許願，她願意用自己餘下的陽壽折半換婆婆重生。


  可是無論她如何磕頭，如何許願，如何流淚，這個世界上唯一愛她、會將她摟在懷裏唱歌、並敢撫摸她臉上嚇人胎斑的人再未醒過來。


  這個世上哪有什麽神仙，果然那些有關仙有關魔的故事都是婆婆的道聽途說。


  蓮一一這一覺睡得浮浮沉沉，夢與往事交纏。她抽泣著醒過來，目光直直闖入一雙冰冷的眼眸中，他眼神清明，顯然已醒了很久。


  少年見她醒來，也不避開直視的目光，但眉頭皺起，道：“你睡覺很吵。”


  蓮一一假裝沒有聽到，起身去廚房裏做飯，可她很快冷著臉出來，問：“水缸裏的水呢？”


  “洗澡了！”


  蓮一一以為自己遇到了魔星，她努力控製自己想咆哮的欲望，說道：“你怎麽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