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竟然還有這麽一天
後廚在相府西北角，時近正午，散發出縷縷青煙。
“好你個賤蹄子，屎到了屁股門兒上，你現在告訴我沒坑？你膽子不小！交代你的事情不辦，都在房裏睡懶覺！自己掰著指頭好好想想，交代你的事情有那件兒是辦成了的？相府容不下你這樣的閑人，今個我不給你一點教訓，你還真當自己是個角色了！”
一陣尖銳、如同火星子一般的咒罵聲從院牆中傳出來，唐葉琳站在木門外，臉上頓時沉了下來。
門縫當中，雲衣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不住地朝坐在柴堆子上的殼子娘哀求，衣衫淩亂，領口被扯崩了紐扣，聲音中帶著恐懼。
唐葉琳太陽穴微微跳動著，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雲衣。
麵對雲衣的哀求，殼子娘無動於衷，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插著腰，神氣十足地站起身，步到雲衣麵前，一把扯過雲衣不住後退的身子。
像拎起一隻小雞崽子一樣，將雲衣的領口攥住。
另一隻肥胖短粗的手高高揚起，狹隘的眉眼像有四條線牽引著，高高地吊起來。
一張染了胭脂的嘴巴如同酒漏一般撅起，用足了力氣，巴掌循著早已經設計好的軌跡，掛了一個稱坨一般，快速而有力地朝雲衣的麵龐劃去。
“住手。”
殼子娘麵對這突入起來的命令，身體中早已經深入骨髓的奴性產生作用，不經腦子辨認，便急急停了下來。
卻因為胳膊上的力道太大，硬生生讓自己打了個踉蹌。
抬頭一看，麵上瞬間龜裂。
“你是什麽身份，竟敢命令我！”
殼子娘一把推開雲衣，大步怒衝衝踏到唐葉琳麵前，臉上帶著懊惱與不甘心、狠厲與惡毒。因為方才力氣的大退大進，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隨著殼子娘的靠近，一股特殊的酸臭味襲來，唐葉琳忍不住微微往後退了半步。卻被殼子娘當作害怕，嘴角扯出一抹得意又惡毒的笑。
“嗬，既然你來送死，我今兒個就來一起教訓教訓你們，好給你們長長記性！”
說著，殼子娘一把攥住唐葉琳的衣領，往手中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高高揚起。方才用在雲衣身上的手段又要再次用在唐葉琳身上。
唐葉琳見狀，眉眼間忍不住惡寒地皺起來。
“你敢。”
“嫿嫿！”
殼子娘回頭瞪了一眼，卻忍不住懷疑起來，雲嫿？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嫿嫿……你沒事吧！”
雲衣掙紮著爬起來，由於跪了太長時間，再加上這幾天一直在拉肚子，腿乏無力，差點一個踉蹌。
借著這股力道，雲衣一下朝殼子娘衝過來。
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的殼子娘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撞得四腳朝天，衝天的一聲哎喲在後廚院內響起，不少廚娘探頭看了一眼，卻又因為不想惹事，連忙縮了回去。
一時間，菜刀接觸砧板的聲音似乎大了一些。
“嫿嫿，你沒事吧？”
雲衣好不容易站穩，拖著腿走到唐葉琳麵前，擔憂地問道。
唐葉琳目光觸及她麵上的帶著絲絲水漬的紅腫，眸光沉了沉。正要伸手，卻被雲衣一下子躲開了。
眸中帶著難堪和受傷，雲衣小聲開口。
“別碰了，好髒的。”
唐葉琳轉向摔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的殼子娘，眼睛危險地眯著。
一股令雲衣都感到害怕的氣勢從唐葉琳身上散發出來，雲衣看呆了，以至於忘記阻止唐葉琳替她擦去嘴角血跡的動作。
回過神來，唐葉琳已經走到殼子娘身邊了。
殼子娘身材臃腫肥重，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龜殼，叫嚷著腰腰斷了，半晌起不來。
一陣陰影朝麵上灑下來，殼子娘微愣，眸中帶上了些恐懼的意味。
“我、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失憶的那個！”
讓殼子娘恐懼的，並非是因為她就是失憶的那個，而是不久之前，公子曾經親自問過她的事情，知道真相之後，公子非但沒有懲罰她，還有些獎勵的意味。
看來，公子對這小賤蹄子是有些意思的。可如今……
殼子娘愈發後悔自己的衝動。一麵往後退，一麵做出一副比鬼臉還要難看、僵硬的笑臉。
“雲嫿姑娘，當時您還昏迷著，想必您還不知道，是我將您帶回這丞相府的呢！我還……我還想著等哪天閑生下來，就去拜訪您呢！您看這……”
“嗬……剛才不是還要扇我巴掌，給我吃你的口水？”
殼子娘一張臉瞬間變成比蒼蠅屎還要難看的顏色。
“這……這……”
過了半天，也沒有一個所以然出來。
不知不覺，殼子娘已經退到柴堆之前。
唐葉琳居高臨下，微微彎著腰。像殼子娘拎雲衣一般，將她的衣領拎起來。
“給你兩個選擇可好？”
殼子娘原本害怕得要死，聽到這話，頓時點了點頭，麵上笑開了花，隻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假。
唐葉琳注意到，她眸中一絲隱晦一閃而過。
嗤笑一聲，在殼子娘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中，說道。
“第一，既然你這麽喜歡扇巴掌，那麽就按照你方才的方式，一邊扇你自己嘴巴子，一邊向雲衣道歉，知道她覺得沒關係了，你再停下。”
這第一說出口，殼子娘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心中一橫：“我選第二個！”
唐葉琳冷笑一聲。
“你想好了？這第二我還可還沒有說出口。”
殼子娘心中有瞬間的猶豫，可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我選好了，就選第二個！”
“可以，那麽，現在就開始吧。”
雲衣和殼子娘同時愣了一下，雲衣忍不住開口提醒。
“嫿嫿，你第二個選擇還沒有說出口呢！”這話一出，被殼子娘狠狠瞪了一眼，察覺到那惡毒的視線，雲衣立刻縮了縮脖子，往唐葉琳身後躲著。
唐葉琳心中暗道一聲狗改不了吃屎，聲音越發冷漠起來。
“你的第二個選擇，就是選擇第一個。”
“噗嗤——嘶”雲衣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隻是不小心牽扯到嘴角的傷口，更加疼起來。可是越疼，她便越是忍不住笑。
她向來手笨嘴笨，在這丞相府，也沒有一個依仗，經常因為如此受到旁人的欺負，有時候幹活幹到錯過晚飯時間，來廚房一看，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又有些時候，明明還有吃的，他們卻說已經錯過了吃飯時間，在她麵前故意將飯菜倒給狗。
這樣的日子，在之前無數個日夜當中，雲衣不知道經曆了多少。
每一次遭受欺負，她什麽也做不了，能做的就隻是記住她們欺負她的時候，那一副惡心的嘴臉。其中，殼子娘猙獰的麵孔，在她記憶當中出現得格外多。
開始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反抗，但是她的反抗換來的，卻是她們更加狂風暴雨一般的欺負。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掙紮。
但是，她沒有想到，竟然還能有這麽一天，看見有人能站出來，為自己出頭。
回憶往日，雲衣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哽咽一聲。
悄悄往唐葉琳身邊靠了一點。
察覺身後細碎的聲音，唐葉琳詫異回頭，見雲衣垂著頭，眼珠子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就是死死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麽，心中狠狠地一抽，看向殼子娘的時候，眸中的風暴更加猛烈起來。
“我的話，你沒聽見？”
“聽、聽見了，老奴聽見了！”
沒一會兒，一口唾沫，一巴掌的聲音有節奏地在後廚上空響起，廚娘們擠在小小的門縫前，暗自嗤笑，都覺得解氣，萬萬沒想到，殼子娘竟然還有這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