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右眼跳凶
京城崇家府邸。
崇福滿心焦躁,在房門外轉了一圈又一圈。起意想推門,臨了卻又放下手。
門吱呀一聲開了,崇福一個箭步衝向前。
“鍾老,阿夜身子究竟是怎麽一個情況?”
昨晚上議事回來,剛進大門便咳了一口血出來,將他嚇得雙腿發軟。
這鍾老頭卻還在城外采藥,直到一個時辰前才回來。
“崇福,你這性子早該改改,老頭的這把骨頭,可禁不起你拉扯。”
鍾老頭胡子和頭發都已經花白,眼看著已經進入耄耋之年,卻精神矍鑠,身骨硬朗。
“現在沒時間同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快點告訴我,阿夜的身體究竟是怎麽回事,兩年前還能徒手打死餓狼,如今怎麽像是個……”
崇福沒有繼續說下去,噤了聲。
鍾老頭睨了他一眼,暗暗搖頭:“事到如今,我便告訴你,你千萬不要聲張。”
崇福立刻抬頭,看看鍾老,又轉身看向半闔上的雕花木門,眼神複雜。
他知道,若是沒有阿夜的準許,鍾老必定是不敢與他多說。
“兩年前,大人被人下了蠱毒。日經月久,如今蠱毒已經深入骨髓。”
“什麽!”崇福身子踉蹌一下,差點沒站穩。左拳狠狠砸在圓柱上,硬生生砸出一個凹出來。
難怪,難怪兩年沒有音信,當日受了那樣嚴重的傷,再加上蠱蟲,隻怕又是一次死裏逃生。
“一定是兩年前與燕北一戰留下的。”崇福眼圈發紅,哽咽一聲:“你倒是趕緊給他醫治啊!”
鍾老搖頭歎氣:“若是能救,還用得著你說?這蠱蟲老夫聞所未聞,隻是……”
“隻是什麽?”
鍾老回頭看向房門:“大人最近的身子似乎有好轉的跡象,若是能找到那緣由,興許能解開這蠱毒也說不一定。”
崇福微愣,就在這個時候,房內傳來輕咳。
聽到自己的名字,崇福立刻走了進去。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聽你同我說,你還將我當兄弟麽?”
周淩夜輕描淡寫瞅了他一眼,作勢要從床上下來。
“你給我好好睡著,在戰場上,你是將軍,我是你的兵,但是如今你在我府上,到了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
崇福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說出這樣的話來,說完就後悔了。
周淩夜長眸微眯,掃過他眼眶處的微紅,轉過頭說道。
“我聽說,將軍府已經收拾好了?”
崇福被哽住,半晌才悶悶應了一聲:“那處陰森森的,回去做什麽?還不如待在這裏,我還能照應你。”
周淩夜一眼掃過來,崇福瞬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秒便反應過來,他不是正在生氣麽!
“鍾老頭說你病入膏肓,已經快死了!”
“嗯。”
崇福又驚又惱,驚訝他竟會如此平靜,惱火他竟然如此不將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周淩夜!兩年前發生過什麽事情我不管,別人說什麽我也不會相信,我崇福隻知道你曾經在戰場上救過我的命,我不相信你會幹出那樣出賣兄弟的勾當,現在我需要的,就是你好好將身子養好,然後……想說的時候,給我一個解釋!不要像懦夫一樣躲著不敢麵對!”
崇福哽咽出聲,猛地轉身,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淚。
曾經多麽驕傲的人,如今竟然成了這樣一幅,毫無生機,死氣沉沉的模樣。
他皮囊上,還是他。隻是裏麵卻少了些東西,原本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東西。
崇福就算再不想觸及,卻還是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周淩夜,不再完整。至少他缺失了曾經很重要的東西。
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就是最後的結果。
“崇福,若我說……他們的死真的……”
“我不管!將軍府現在已經收拾好了,你若想離開,早些走,省得我還要伺候你!”
崇福怒氣衝衝竄出去,沒有回頭。
周淩夜看著被踹翻的紅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伸出手,抵著膝蓋撐著額。
瞧,他說了,不相信的是他們。他們願意相信的,就隻有他們想相信的東西。
要他說的說他們,不要他說的也是他們。
又何曾有人考慮過他的真實感受?
不知為何,周淩夜腦中突然劃過一個俏皮的影子,小小的一團,在他腦中格外清晰。
清晰到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與她在一起的一點一滴,似乎都刻在他腦子裏。
崇福平複好心情,在門外整理好笑臉,推開門。
“阿夜。”
看見的卻隻是一個受了驚的奴婢。
“你在這裏做什麽?”
“奴婢……奴婢在這裏收拾,周大人已經離開了,讓公子有事就去將軍府找他。”
崇福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半晌幽幽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崇福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眉眼間劃過一絲懊惱,方才不該那麽急性子,他定是誤會他了。
想到周淩夜,崇福猛地想起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瞬間黑了臉。
“糟了!”
將軍府坐落於正三街北街僻靜的一角,占地極大,與丞相府南北相望。
正門前,崇福下了馬急匆匆往裏麵闖。
“什麽人!”
“瞎了你的狗眼,連我都敢攔?”
崇福心頭壓著急事,卻偏生被這不長眼睛的攔住去路,若非是自家兄弟門口,早就一腳踹飛不知十萬八千裏去了。
“你……是誰?”
一時間,崇福麵上什麽顏色都有,索性一腳踹開。
這院子他少說來了不下百趟,之前聖上將阿夜官複原職,令他重新搬回將軍府的時候,若非他一手操辦,這將軍府恐怕如今還是落了一層厚灰的模樣。
輕車熟路走到書房門前,崇福敲了敲門,沒人應聲,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卻無人自開。
“阿夜,你在啊!”
崇福立刻掛上一臉假笑,周淩夜隻需要一眼,便知道定是出了事。
很久之前,崇福隻要一辦壞事,就是這樣的一副表情。
“說吧,怎麽了?”
周淩夜轉向足足占據一麵牆的書架,將手中的古籍換了一本。
半晌也未聽見回音,周淩夜回頭,見崇福像個小媳婦似的,額上掛了厚厚的一層汗,極為忸怩地在蹭著手。
見狀,周淩夜便知道,事情定不簡單。
眼瞼微微顫了一下,是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