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以為未足何時足
劉媽媽將銅盆放下，領著唐葉琳到外室，掀開簾子，悄聲往榻上指。
“如今大夫人的身子越發不好，前麵一直瞞著，如今瞞不下去了，今日找您來，估計是想交代後事。”
劉媽媽神色凝重，正想說多的，一個丫鬟匆忙跑出來，將劉媽媽叫進去。
珠簾刷啦落下，晃悠半晌，發出令人心慌的清脆響聲。
唐葉琳從大夫人院中出來，心情沉重。
如今周府的人不是病就是死，照這樣下去，周府很快就將不複存在。
不知不覺，麵前出現一處精致的院落。
雖然遠處看上去沒有不同，但是越走近，卻越覺得淒涼，石桌椅上落著灰，雜草也在不知名的角落瘋狂生長。
“咳……妹妹來了？”
林玉麵上慌亂一閃而過，站穩身形。
唐葉琳與她對視良久，點頭。
屋內並不見周複州的身影，房中如眼可見是屬於女子的物品，倒像是林玉的閨房。
視線從紅羅帳落在林玉身上，看著她斂著眉眼倒茶，將瓷杯推向唐葉琳。
“妹妹喝些茶水吧，今日我身子不大好，也不喜歡丫鬟們在院落走來走去，以是荒蕪了些。”
唐葉琳笑說沒事，心中卻覺林玉更像是在掩藏什麽東西。
“大哥不在嗎？”
唐葉琳四處環視，似真的在尋找。
說起周複州，林玉麵上表情瞬間變化，很細微卻還是被唐葉琳捕捉到。
“他這幾日忙得很，不經常在家中。”
見她不遠多說，唐葉琳索性轉移話題。
“那日出去突然想起嫂嫂喜歡吃馬拉糕，便買了一些回來，至少沒有預料到會過來，放在院中了。”
林玉微微錯愕，抿一口茶，有些克製又驚喜。
“妹妹有心了，平日裏我不便出去，府中的丫鬟也越發不好使喚。”
許是見周複州常年不在家，二夫人如今也西去，再加上林玉性子向來不爭搶，軟弱得緊，讓人覺得好欺負。
唐葉琳談到許多，眼見太陽快要落下，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若嫂嫂有事隨時來長安園找我，左右都是兩個人，在一起打發日子也是好的。”
說罷，唐葉琳就要離開，卻不想剛轉身，袖子處一緊。
“妹妹……”
林玉似乎有話要說，麵上出現難言之意。
唐葉琳向來敏銳，一下便知林玉有了說話的意思，更何況，此時她袖中藏得緊緊的青紫如今就出現在眼前。
錦衣袖口被拉開的瞬間，林玉似乎有些抵抗，卻還是忍住了。
看見裏麵的狀況，唐葉琳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怎麽回事？”以免林玉再找借口，唐葉琳直接阻斷她的後路。
“這可不像是摔倒落下的，嫂嫂還是與我說實話。”
林玉眸中泛著水光，像是回憶起難以啟齒的事情，薄唇顫抖半晌，忍住哭腔開口。
“是周複州。”
四個字從林玉嘴中說出來，飽含太多無奈，甚至帶著憎恨。
“嫂嫂若是想說，明日來我房中，這裏終究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唐葉琳想了想，“若是周複州問起來，嫂嫂就說我邀請嫂嫂過去吃糕，這樣可好？”
林玉似乎有些激動，手中攥著的帕子都出現褶子。
唐葉琳回到長安園中，越想便越生氣，惡狠狠罵一聲渣男。
周淩夜正巧進來，聽到這一句，眉梢輕挑。
“周複州？”
唐葉琳微愣，見他徑直在麵前坐下，拿起自己麵前的杯子就喝。
唇角抿著，也不知道應不應該說這是方才自己喝過的。
“你怎麽知道？”
比起這個，唐葉琳更加好奇的是周淩夜對待周複州是什麽樣的態度。
畢竟他的女人喜歡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刺激。
“你在府中除了遇見他還能有誰？”
他雖然聽不懂渣男，但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可見不是一個好詞。
“也對。”唐葉琳一拳頭錘在桌子上，一麵觀察周淩夜的眼色，一麵說道。“今天我去林玉嫂嫂院中，你才我發現什麽？”
周淩夜顯然沒有半點意思，指尖摩挲著杯沿。
“以後少去那個院子。”
這下輪到唐葉琳愣住。
“為什麽？”
見唐葉琳好奇寶寶似的，透亮的眸中疑惑叢生，周淩夜勾起右唇。
“悲春傷秋，你容易被帶壞。”
“……”
唐葉琳眸中的迷惑更甚，不是，難道林玉在周淩夜心中就是這樣的形象嗎？說好的嫂嫂和小叔子呢？
正晃神之際，唐葉琳眉心一涼。
周淩夜曲著手指在她眉心輕輕點兩下，涼意順著皮膚下的細小顆粒一直傳進心尖。
唐葉琳渾身一個激靈。
“不要整日亂想，我與她之間不曾有過什麽。”
這話說的坦蕩，甚至找不到一絲絲可以隱藏情緒的地方。
唐葉琳被人戳中心思，莫名心虛。
結巴起來。
“我、我才沒有亂想……那都是根據事實。”
唐葉琳聲音越發小起來，心中卻暖暖的，像是有種子在發芽開花。
深呼幾口氣，才將破土而出的小苗壓下去。
“昨日我給你的馬拉糕呢？我怎麽找遍都找不到？”
周淩夜懶懶起身，侍衛的黑色布衫穿在他身上有股暗藏玄機的意味。
修長筆挺的長腿在布料下若隱若現，唐葉琳忽然麵上發燙。
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涼水。
水鼓在嘴中還未咽下去，看著指間的瓷杯，愣住。
這不是她方才喝過然後又被周淩夜用過的杯子麽？這算是節省？
唐葉琳莫名心虛看向八仙桌不遠處擺放的木質茶盤，其餘的青嵐白瓷杯整整齊齊擺在茶盤當中，桌麵上的至始至終都隻有這一個。
一道視線落在身上。唐葉琳僵著脖子看去，果真是周淩夜。
唐葉琳欲哭無淚，手中的杯子放下去不是，不放也不是。
嘴中的水也像是凍住了，半晌才梗著脖子咽下去。
周淩夜似乎心情頗好。
“過幾日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屆時好好在家中守著。”
唐葉琳半知半解，想問，周淩夜卻未給機會。
慢慢起身至書架旁，她平日裏若是仔細尋找，能從中找出一兩本話本子。
但是更多的，卻是領兵帶將之法。
抽出一本標注著孤本的古籍。
扉頁早已泛黃，鋪麵而來一股墨汁淡香。
角頁被很好的護著，沒有卷翹。
空白處鐵畫銀鉤，字字入骨般蒼勁。
“以為未足何時足。”
最後一句詞來自幼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