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了，我答應了就不能改了！你也不想想，跟了田風發就是端上了鐵飯碗，將來你還能隨軍到省城，你就是城市人了。跟了拴牢呢？天天出海捕魚，說不定將來有一天和你的爹一樣……宋金文的母親說到這裏，也哭了，哭得更鼾暢淋漓，似乎要將這些年來守寡拖兒帶女的辛酸一下子都哭出來。
宋金文知道母親的不容易，她是一個懂事的女兒，她決定與拴牢分手，按照母親的願望嫁給排長田風發。第二年五一節，宋金文去了部隊，在連隊宿舍裏與田風發結了婚，然後就回到家鄉當軍屬。兩年後，她為田風發生個女兒田甜，也就在這一年，真的如她的母親所言，拴牢在海上出了事，命喪大海。
宋金文自殺未遂，卻將田風發的背叛大白於天下，他成了當代的陳世美。
像所有的人一樣，黃天崗早就想問問田風發為什麽要離婚。盡管眼下年輕人已經不把離婚當回事，甚至當成一種時髦。但是，對於年屆五十七的田風發來說，他的離婚就頗有幾分匪夷所思了。黃天崗比其他人幸運，他看到了那個懷孕的女人，不過，他卻不能因此而斷定田風發離婚就一定是為了這個女人。可是，不是為了這個女人又會是為了誰呢？
田風發告訴黃天崗退出競爭上崗後，就坐在黃天崗的對麵愣神，黃天崗就鼓起勇氣問他為什麽要走這一步。黃天崗沒問為什麽要離婚，而是說為什麽要走這一步，田風發自然理解他的用意，他是在給自己留麵子。
“小黃嗬，說不出口嗬！”田風發唉聲歎氣地說，“實在是說不出口嗬！”
黃天崗瞪著眼等了老半天，就等出田風發這麽一句話。說不出口？你心裏沒愧你怎麽能說不出口？也就是從這句話開始，黃天崗徹底改變了對田風發的看法。原來，他對田風發主動讓賢於他還在心裏充滿感激，現在，他不再感激了，還產生了蔑視。一個年近花甲的男人為了婚外情，老婆孩子不要了，職位不要了，竟然還覺得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卻做得出來，男人沒個好東西！
黃天崗想到這裏，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這是因為，他不知不覺地重複了王美姿的話。但是，這笑是苦笑，是瞬時即逝的。他已經離家出走了四天了，持久戰還在持久著，他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6
這天下午兩時半，三泉街道辦事處主任副主任競爭上崗大會按原計劃舉行了。說是大會，實際是小會，辦事處原來一共十二個人，田風發的退休申請已經獲得批準，現隻剩下十一個人，加上出席會議的區領導三人，才區區十四個人，會議室裏稀稀拉拉的，東一個西一個，就像掉在地上的一粒粒小綠豆。
黃天崗是第一個上台演講的，由於準備得充分，論點論據滴水不漏，從國際局勢講到國內形勢，從改革開放講到三泉街道辦事處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空洞無物是確鑿無疑的，但卻極為鼓舞人心，好像在他的帶領下，整個管轄區域將光輝燦爛似的。由於田風發退出，正主任一職隻有黃天崗一人了，接下來，另有三個人競爭副主任一職。然後就是投票，作為唯一的正職候選人，人們別無選擇，隻能在他的名字後麵打上對號了。為了顯示此次競爭上崗活動的公開公正公平性，最後當場唱票，黃天崗得了十票，另一票是什麽符號也沒劃，屬於廢票，那是他自己給自己投的一票。競爭上崗因為田風發的退出成了等額選舉，黃天崗覺得少了些許刺激，另外，田風發退出的原因又正如他所言是說不出口的，如果黃天崗在這種情況下當了正主任，多多少少有些撿了便宜的感覺。三個副職競爭激烈，兩個得了四票，一個得了三票，勢力相當，難分伯仲。當然，這是第一個程序，屬於民意測驗性質的，最終的決定權還在區黨委，現在還不能說黃天崗就已經是三泉街道辦事處的正主任了。會議結束後，區領導又分別找了四個競爭者談了話，大體意思是以端正的態度對待投票結果，切勿因此影響了團結，不要打聽誰投了誰的票，要與時俱進向前看，等等。區領導談完已經接近六點了，黃天崗有意留下他們共進晚餐，卻被他們婉言謝絕了。黃天崗之所以沒有堅持將他們留下來，主要是因為在這種時候請領導吃飯，有獻媚討好之嫌。
競爭上崗活動告一段落，對黃天崗而言意味著結束了，剩下的事情他有勁也使不上了。但是，由於競爭上崗而發生的這一連串的故事卻沒有結束，正有條不紊地走向**，而且他不是觀眾，是主角，最後的結局是悲劇還是喜劇還取決於他。當然，黃天崗想要的是一場喜劇，他如願以償地當上了三泉街道辦事處的一把手，王美姿不計前嫌地將他請回家來，一家三口共同分享他扶正高升的喜悅。不過，王美姿沒有絲毫回心轉意的苗頭，或許正磨刀霍霍地準備跟他決一死戰呢，眼下他是回不了家的，即使他來到家門口，境遇與上次絕不會有兩樣。夫妻間的矛盾鬧到這個分上就需要一個中間人來從中斡旋了。三泉街道辦事處倒是有這種專門的調解部門，而黃天崗讓這幫老頭老太太出麵做工作顯然不合時宜。因此，黃天崗就想請別人充當說客。會說話的人有的是，但是既會說話又能被他和王美姿都能接受的人卻不多，這個人必須是黃天崗的朋友，又必須是王美姿的朋友，甚至還要與王美姿更親近一些，這樣的人說出的話才有分量，才顯得不偏不倚，或者對王美姿偏依一些。黃天崗想來想去，竟然想起了張怡然，她和王美姿在大學裏就挺好，畢業還在人家裏住過一段時間，結婚時她還是王美姿的伴娘，由此看來，張怡然是當之無愧的最佳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