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氏莊園 逢戰亂依舊堂皇顯氣派

  分別後，李三娘他們三人驅馬南行，好一會才到達目的地———李氏莊園。


  自從幾年前最後一次來過鄠縣之後，李淵一家就鮮有閑暇回到這座別墅。


  以往，李淵在京都供職的時期，他們一家人每年都會在炎夏酷暑之季，來這裏避暑消歇，上終南山遊玩、打獵、捕魚，並就地BBQ燒烤，完了就一頭栽進清涼的湖水中嬉戲，那真叫一個神仙般的生活、詩畫般的時光啊。


  平時他們不在這裏生活的時候，莊園也不是空著的，裏麵住著李淵雇來看家護院打理莊園的家丁。正因為如此，今晚李三娘他們一走近莊園門前，便能夠隱隱約約地感受到莊園裏麵透露出來的人氣，那園子的大門和圍牆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從事日常精心打理的。


  相比之下，方才途經的一些莊園豪宅，盡管都坐落在同一個“達官富人”的豪宅區，卻顯出敗落凋敝之相了———門楣腐舊、窗欄殘缺、斷井頹垣，隱沒於蓬篙荊棘之中；綠苔覆階，台榭掩塵、蛛網蔓結；苑林蕭條、果樹凋零、野草叢生，成為鳥獸棲息之地。


  李三娘跳下馬來，三兩步走到大門口，抓起門麵上的銅環輕輕叩門。


  過了好一會，有人掀起了門環上方巴掌大的小窗口向外窺探，此人顯然沒有認出李三娘來，便將那小窗門掩上，在門內麵既客氣又霸氣地說道：“請來者報上姓名，說明來意！”


  “兒是李三娘李秀寧。”


  那小窗口又掀開了，裏麵的人定睛打量著李秀寧，還是沒有辨認出她來。但李三娘認出了管家，叫道：“盛文叔，兒是秀寧。”


  大門終於打開了，三娘一步跨入莊園，隻見大門內側兩邊，各立著兩個全副武裝、手握刀劍的青年男子，像凶神惡煞的四大金剛，看上去蠻嚇人的。


  李三娘知道他們都是父親雇來護衛莊園的保鏢，她立馬將帽子摘下，再拔出簪子，一頭秀發飄然垂下。


  管家這才認出她來了，驚喜地趕忙向她施禮，然後招呼她們仨進屋，並張羅著擺好坐榻上的褥子，請她們坐下。


  她們也的確有些疲憊了，便也就毫不客氣地“正襟跪坐”———雙膝跪下，屁股壓住自己小腿肚和腳踝。不一會，家丁又在她們每個人麵前放上一張比坐榻略高的長方形食案，然後端出酸奶酪、果汁和米酒，擺在食案上。


  “趕這麽遠路，口渴了吧？趕緊吃點酸奶和米酒吧！”羅管家知道李三娘打小就是一個“酸奶控”。


  看官可能要見笑了：吃酸奶、吃米酒解渴？沒聽說過！應該讓她們喝茶水才對呀！這話沒錯，但是在唐玄宗時代以前，中國北方地區無論是官宦貴族還是普通人家，都還隻喝酸奶、果汁和酒，就是不喝茶水

  。應該說，他們那時候還沒有學會喝茶。直到唐玄宗開元天寶年間，中國人民才開始養成飲茶習慣，即便如此，那時候的茶水也是加鹽煮過的，甚至還會加點油，能不能解渴呢，看官可以自己在家嚐試一下。


  因為是在自己家裏，無須太過講究禮數，李三娘便把臀下雙腿抽出來，在身前盤腿而坐，同時對馬三寶和劉巧娣說道：“回到家，不拘禮了，我們就胡坐吧！”


  他倆也確實覺著有些累了，便都從跪坐改為胡坐了。


  在整個唐朝289年的曆史中，供人坐的椅子是不存在的，幸福的“唐人”們每每要坐下的時候，隻能在青磚地麵上擺放著的扁扁架空方形台子前，忍受那折磨人熬煞人的跪坐。


  桌椅床櫃是胡人的專利，直到五代十國，中國人民才從胡人和西人那學會用椅子垂坐。不過，在皇家和某些貴族家庭裏，桌椅床櫃還是蠻受青睞的。


  管家隨後吩咐廚子們到池塘裏去撈幾條大魚；從籠子裏抓四隻斑鳩和四隻野鴿子；在地窖裏取出一罐燕窩一罐雪蛤；然後一塊到灶房做飯做菜。


  三娘知道，這些都是自己小時候最愛吃的“山珍海味”，管家還都記得這般一清二楚，心中一陣感激之情。


  接著，管家又安排兩個侍女去整理三娘的閨房，還有專門給客人預備的睡房；最後，讓另一個年紀較輕的侍女侍候三娘洗漱更衣。


  這李氏莊園是李淵的爺輩就已經擁有的豪宅府第，嚴格來說是一座別業，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別墅，也是李淵一家人閑時的度假屋。


  整個莊園占地麵積約為170畝，以石牆環圍，開北大門和南、西、東三個小門，皆為磚砌拱門，北、南門上還築有古式小城樓。從北大門也就是正門看去，整個莊園坐南朝北，門庭、堂屋（即客廳）、穿堂、主宅成一中軸線，主宅後麵左右各有一棟輔宅，是供傭人居住的，在左邊輔宅的背後有兩個大倉房，其中一個存放糧食，另一個存放其它器物。客廳和主宅室內的牆壁和所有家具都鑲金帖銀，桃木瓊瑤，相當考究。


  主體建築的背後是一個大大的莊園，裏麵鋪有多條碎石小徑通往分隔成一片一片的果林，其中種栽了各式各樣的果樹，主要是櫻桃樹（即車厘子，唐朝時叫“含桃”，被譽為“初春第一果”）和梨樹，間中還栽有一些栗子、桃子、李子和棗樹。最搶眼的還是那個覆蓋東南兩麵的人工湖塘及其相連的小溪，還有湖塘中的假山、人造瀑布和水杉，以及湖塘岸上的垂柳，跨越小溪兩旁的拱形漢白玉石橋，九曲十八彎的長廊，宛宛轉轉、逶迤曲折、玉檻朱楯、金輝玉映。


  接近南門有一座觀溪亭。說是亭，其實是一棟占地麵

  積頗大的兩層樓建築，裏麵有20來間睡房，所以相當於莊園的一個別院，而其之所以名為“觀溪亭”，是因為屋上有亭：房頂上建有一個以八根紅色圓木柱子支撐起來的八角樓亭，頂上蓋著紅綠相間的琉璃瓦，加上簾櫳掩映，即可遮陽避雨，又讓亭子四麵透氣、八方來風。往上一坐，園子裏的景色盡收眼底，那波光粼粼的湖麵、那細流瀅瀅的小溪，湖塘四周花木扶疏，楊柳成蔭，還有那仿佛是為鳥兒翠鳴作伴奏的颯颯和風和潺潺潤水。


  此外，在觀溪亭東麵，還有一段扶搖軟橋與九曲長廊相接，小時候李秀寧他們兄弟姐妹最喜歡在那扶搖軟橋上晃動，看誰最先跌落湖塘。很多時候，她們都會爭先恐後地假裝被搖落湖塘，借機“跌”入清澈的湖水中戲耍一番，再冷不丁地朝橋上的人雙掌擊水

  隻有像李淵這樣世襲唐國公爵位的貴胄才有榮幸得到這樣一座莊園豪宅。


  那麽，李淵怎麽會那麽有錢呢？


  要知道，他可是富三代啊，而且還是當朝權貴呢。這李氏莊園乃是祖傳基業，自打李淵的爺爺李虎那時就已經有了。那還是在西魏時期，爺爺李虎可了得了，他因功受封八柱國之一（即八位大將軍之一，是西魏的最高官職，位在丞相之上），官至太尉、爵至唐國公，金權加身、富貴盈門。那絕對是自我奮鬥、成名成家的成功人士之典範，相當勵誌。


  李淵七歲時就襲爵，從父親李昞那繼承了爺爺傳下來的唐國公爵位，平常的吃穿用度根本不在話下，他所繼承的家財，加上在朝廷為官所得的俸祿和賞賜，想不富都不行啊！所以李淵那是地地道道的“官三代”加真真實實的“富三代”啊！按現在的話說，他乃“天之驕子！”


  但這還不夠，他竟有本事將“天之驕子”當中的“之驕”二字刪去，成為“天子！”李淵沒有數典忘祖，為了報答祖蔭庇佑和福祉，他在開創唐朝後追諡爺爺為景皇帝、廟號太祖；父親為元皇帝、廟號世祖。就這樣，他一不小心又將自個從“官三代”變成了“皇三代”。


  就眼下的情勢和境況來說，對李三娘最為重要的是：觀溪亭南麵約300米處是莊園南門，而南門外麵隻隔一條小溪，那就可以直入終南山了。如果官兵來搜捕，三娘他們可以迅速通過南門直出南山，那絕對是一條絕好的逃生之路！


  不過，原來預想中的在終南山藏身這一選項，在從大興城來鄠縣的路上就已經基本上被李三娘打了個大紅叉叉、一筆剔除了。


  不一會，晚飯準備就緒，管家招呼李三娘他們仨人到飯廳用餐。


  三娘邀管家一同進餐，但他謝絕了，因為這是規矩，規矩不能破。傭人不

  能與主人同桌共餐，即使是管家，通常也是與其他傭人們和保鏢們一塊吃飯的，盡管李淵一家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外人。


  馬三寶和劉巧娣他們呢，今天算是客人，所以他倆與三娘一塊用餐。


  走出飯廳之前，管家略帶疑惑地問三娘：“三娘，妳今日為和這般裝扮呢？我都認不出來了。”


  “說來話長，盛文叔。我明日再跟你好好絮叨絮叨，有些事情還要你老給拿個主意。不管如何，你吩咐一下家裏所有人，叫他們不要把我回來的事情對外聲張，萬一外頭有人問及，就說是我娘的遠房親戚，做買賣路經此地。另外呢，對外就喊兒‘李三郎’或‘李公子’，切記不要叫‘李三娘’。”


  管家似乎隱隱感覺到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但他沒再追問，隻是說了聲“放心吧，三娘。我這就去吩咐他們。”


  香噴噴的珍饈佳肴、玉粒金蓴擺滿了每個食案，氣蒸羊肉加胡椒、胡麻油燉斑鳩、薑蔥燜野鴿、生鯉魚片就蒜泥和蔥花加薑絲，糖醋湖蟹、豬油豆豉煮水芹、涼拌菠菜加芥末橙絲、再佐以醋芹和藠頭作為小菜，最後還有羊油蒸米飯和一盆秋葵湯。


  此外，還有專門為李三娘準備的紅棗燉燕窩和枸杞燉雪蛤。


  那年頭的烹飪基本上就是蒸、煮、燜，而且講究新鮮，有點像現在的“真功夫”連鎖快餐店，這並不是古人們已經有了超前的健康飲食意識，而是因為那時候還沒有發明油炸煎炒。不過，若是真想滿足一下舌尖上的味覺，可以火烤，古人的BBQ技巧絕對是現代人望塵莫及的。當然人們還可以通過醃製蔬菜和臘製肉類來增強味感，但那主要是窮人家的生活，不會出現在李氏莊園。


  今日總共也就仨人，這麽多的菜肴，估計李三娘他們仨是難以對付的了，這顯然有鋪張浪費之嫌。要是在當今，他們可能被雙規了，但在那個年代，土豪官家就是任性，哪怕是在戰亂期間。


  席間，李三娘查覺到馬三寶耷拉個腦袋，好似滿心不快、知道他有心事，而且大致猜到了他的心事內容，但她想引導他自己將這心事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便向他詢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