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7月份的德市風平浪靜，空氣中依然帶著揮散不去的燥熱，濃烈的豔陽下，人們低頭撐著傘向著目標變速前行，過往的汽車帶過一絲悶熱的風，行人紛紛躲避著，天空白雲高懸，晴朗而沉悶的空氣讓人的呼吸開始不暢。
站在窗台前，林凡小心翼翼地澆灌著那盆雨竹，這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一盆了，雨竹是墨竹的變種，枝幹尤其細長，根莖呈現出一種罕見的墨綠色，葉片很秀氣，半月形，像是晚間懸掛蒼穹的月牙兒，雨竹這種植株很稀有，隻存於南方，似乎是林凡老家所獨有的，林凡現在這一盆雨竹是何雯特意培植出來的，比起之前那一盆更極具活力，綠油油的枝葉招人喜歡。
相比林凡的清閑，市長潘越可以說是忙個不停，他不得不如此，當初隻是一個不明顯的誘惑和引導，他就一腳跳進了現在這個圈子裏，他深知，一旦事情被披露出來，迎接他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牢獄之禍，他擔心，害怕，後悔，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越加蒼老的麵容上顯示出來。
陰沉著臉回到辦公室，潘越的情緒給人一種極為“亢奮”的錯覺，抬手抱著平日裏小心嗬護的青瓷花瓶就往地上砸，乒乒乓乓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年輕的秘書倚著門，臉上有些惶恐之色，他是新近提拔上來的秘書，憑借著身後的關係擠掉了潘越原來的秘書，潘越原本就喜歡擺市長架子，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感覺，現在這一動怒，就仿佛像是擇人而噬的魔王。
“小袁，你站在門口幹什麽？潘市長是不是在裏麵，我找他有點事。”市委宣傳部的遲芸邁著沉重的步伐，遠遠地看到潘越的新秘書袁曄站在門口發呆，她麵色不渝地嗬斥道。
“遲部長，潘市長他……”袁曄麵色一變，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有些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潘市長他怎麽了？”不知為何，遲芸對這個新秘書竟生出一股厭惡之情，原本坐在她現在這個位置，再加上袁曄身為潘越的秘書，而潘越與她是常委裏有名的二人組，焦不離孟，但是此前發生的一幕讓遲芸的心開始慌了，她這是來向潘越求教來了。
瞪了袁曄一眼，遲芸推開了市長辦公室，‘砰’的一聲，玻璃杯砸在遲芸腳下，彈碎的玻璃渣子在她價值不菲的高跟鞋上劃開一道道口子，突然的一遭嚇得遲芸猛地往後退，撞在了身後不明所以的袁曄身上。
“潘市長，你沒事吧。”遲芸的聲音有些尖利，幸得她出聲及時，潘越手上的筆筒才沒扔過來。
“遲部長，我看您要不要等半個小時再過來。”袁曄的腦袋瞬間短路，但是反應過來的他在腦海中馬上就形成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那我等半個小時再過來。”雖然潘越沒有說話，裏麵很沉默，但是遲芸猜到裏麵的人肯定處在盛怒狀態，現在不是談正事的時候。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潘越在辦公室裏摔東西罵人，大發雷霆很快就在各樓層裏傳開了，猜到原因的人紛紛搖頭，這個人真是心裏藏不住事，又哪像是做大事的人，而不知情的人則在紛紛猜測著原因，這一屆的市長與市委書記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林凡這個市委書記平時給人一種很容易相處的感覺，但一旦工作上出問題，林凡可以立刻翻臉不認人，而潘越這個市長平日裏就給人一種極難相處的感覺，但是潘越很少發火。
所以很多人根據猜測得出結論：百分之九十是潘越與林凡產生了矛盾，而且是難以調和的矛盾，否則偌大的德市還真難找得出第二個讓潘越生氣的人物來。
“這個老潘還真是沉不住氣。”聽聞此事的包小平搖了搖頭，他也介入了對金融商務城項目的調查中，諸多證據都表示潘越與這個項目有太多關聯。
半個小時後，遲芸準時出現在市長辦公室門外，迎接她的是神情忐忑不安的袁曄，袁曄的表情有些黯然，遲芸心知肚明，處在盛怒狀態的潘越連她的麵子都不給，更何況袁曄這個秘書。
“裏麵的東西收拾幹淨沒？”遲芸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之前袁曄急中生智幫了她一把，這讓遲芸對袁曄的看法略微有些改觀。
“都好了，潘市長在喝茶，他料準了您會準時過來，所以讓我在門口守著，遲部長，您直接進去就行，我去給你泡壺茶。”袁曄聽得出來遲芸語氣的變化，他感激地看了遲芸一眼，目光飛快地掃了辦公室裏麵一眼，急急地走開了。
“潘市長。”遲芸遲疑了瞬間，隨後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推門而入。
“遲部長來了，過來坐，我手裏剛好來了一批好茶，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過來嚐嚐。”西裝革履，正派作風的潘越笑著起身道。
遲芸飛快地掃了一眼辦公室，很幹淨，除了窗台僅剩一半的玻璃和少了幾處盆景，從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潘越有任何發火的跡象。
遲芸在潘越對麵坐下，兩人閑聊了其他的話題，原本心情有些忐忑的遲芸在潘越雲淡風輕地玩笑聲中竟然鮮有地平靜下來，可能是潘越智珠在握的狀態給了她足夠多的信心和勇氣。
“潘市長，我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那個項目，事情怕是有些……”遲芸沉吟了很久，這句話在她心裏打了無數的腹稿，直到她覺得時機到時，她說出口來。
“無妨，這些都是小事，金融商務城項目現在是林書記在負責，有關這個項目的種種也都應該去找林書記，我現在負責的是全市政府工作，而你，遲部長，你負責的是德市的宣傳工作。”潘越低吟了一陣，最後鄭重其事地說道，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然和自信。
“這個……”遲芸猶疑著，最後化作一絲淡淡的歎息，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她如何聽不出潘越話中的意思，隻是潘越語焉不詳，根本就不能讓她有足夠的信心來麵對那件事被揭發出來的後果，林凡絕不是省油的燈，在遲芸心底，對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不僅僅是一種欽佩，更多的是一種忌憚，她總覺得林凡一早就開始懷疑，這麽久不見動靜，肯定是在醞釀某種她把握不準的大動作。
“我和省上已經聯係好了，運作了這麽久，劉董他有自己的打算，想要查，那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潘越一雙胖乎乎的手敲打在玻璃桌上，發出一聲聲略顯刺耳的撞擊聲，最後，潘越似乎看出遲芸心不在焉，他看了看手表，笑道，“有人會擺平這一切，你大可放心，我十分鍾後還有一個會要開，就不留你了。”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遲芸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她明白，自己的前途就掌握在潘越的手上，或者說是潘越身後的人手上，那些人不見得有多看重自己這個市委宣傳部部長，但是當初自己一腳踏入他們早已設定的套子裏，就注定隻能聽之任之。
在遲芸走後，潘越原本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他支起身體，若非藏在心底的那股意誌力在支撐著，潘越早已癱軟下去，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誰都明白，但是一來對方給足了利益，二來他很自信，自己與遲芸不同，自己好歹也是地級市的一市之長，這分量絕對不會太輕，哪知，對方並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說放棄就放棄。
門關上，也將潘越那一張猙獰的麵孔遮擋住。
在市委書記辦公室，林凡一邊呷一口茶，一邊仔細翻看著徐輝搜集來的資料，習慣了就覺得一切都很正常，那些人隻差沒把德市這片天給捅破。
正在這時，放在他麵前的座機響起，林凡沒有任何表示，而正在替林凡整理資料的王馳接起了電話。
“書記，是省紀委辦公室的電話。”王馳說了兩句，捂著話筒，低聲說道。
林凡神情一怔，他看著窗外的豔陽天，歎息了一聲：風暴就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