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 方法
空離的確是有心想要安慰嚴正的，但並不僅僅是毫無根據的安慰，因為這天地間除了青辭的生身父母之外，與他感情最深的也就是風湮和蒼妄了，在空離看來，這兩人若是能夠神格歸位，一定不會放任青辭就這樣走向消弭。
誰知嚴正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多謝空離神君的關心，不過神君不必寬慰小王，小王知道，小七這孩子是好不了了，唯有強行渡劫，才有那麽一絲恢複如初的希望。當年琴兒懷著他的時候，小王便厚著臉皮前往洛河宮請求宓翎神女為我兒的命格推演一個破解之法，然而……神女卻沒有如小王所願。
“早知道最終還是要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小王當年所做的一切又是何必，還不如父慈子孝，夫妻恩愛，給這孩子一個圓滿的家，讓他無憂無慮的度過他這一千多年的壽元。”
空離聞言深深歎了口氣，倒是沒有再說什麽安慰的話。他相信嚴正說的都是事實，如果連當年的風湮都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那麽他這個大司命遲遲也找不出挽救青辭的方法倒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了。
又是許久的沉默，嚴正才緩緩的收回手，站起身來看向空離，然後抬手對著空離作了個揖，深深的行了一禮。
空離蹙眉，不解道：“青龍王這是何意？”
嚴正行完禮，抬眼正視著空離的雙眼，正色道：“為今之計，隻有順從小七的心意，讓他強行渡劫，而我這個當爹的，屆時會拚盡一身修為護他周全。隻是這過程之凶險想必小王不說空離君也定是明了，所以小王想懇求空離君為小王護法，以助我兒安然渡劫。”
盡管空離在與嚴正一同前來鮫人宮殿的路上就隱隱的感覺到了對方身上似有一股死誌，但是猜測是一回事，切實的得到對方的肯定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他是大司命，手裏掌控著三界眾生的壽夭之數，他也無法阻止一位神族自主走向毀滅的道路。
空離不曾有過孩子，自是無法體會為人父母究竟能夠為了自己的孩子犧牲到何種程度，但是他相信，父母對孩子的愛絕對不會比男女之間最真摯熱忱的愛意淺薄分毫。
他凝視著青龍王那雙透露著決絕與堅定的眸子，良久之後輕輕點了點頭，“好，本君答應你。”
得到了空離的允諾，嚴正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之色，他急忙拱手道：“多謝空離神君。”
道謝之後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說道：“小王還有一事相求，望神君能一並應允。”
“青龍王但說無妨。”空離嘴上應著，但是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就見嚴正方才有些欣喜的神色很快又黯淡了下來，低聲道：“這孩子一直都怨恨我，若是讓他知曉我這個不盡責的父親在這種時候要出手助他，他一定不會接受的。所以……還請神君能夠替小王保守秘密，不要告訴他這整件事的經過。就讓他所有的痛苦都隨著小王一同消散而去吧。”
嚴正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是空離意料之中的事情，以他對青辭的了解，他也完全能夠預測到青辭在自己如此衰弱的情況下見到自己一直心存怨懟的父親一定會表現出極大的反彈，恐怕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對方，便會拚死將對方給趕走。
然而將嚴正一直隱藏起來的苦衷告訴他？空離暗暗搖了搖頭，這樣做更是不妥，以青辭這般重情重義的性子，若是知道他的父親其實一直都深愛著他，從前種種不過隻是為了試圖扭轉他的命格，讓他有機會好好的活下去，他怕是寧願自行了斷也絕不會接受讓嚴正替他抵擋天劫的做法。
這一切，嚴正都看得通透，所以他寧願青辭依舊恨著他，隻要不讓他得知他渡過天劫是有旁人插手的，多年之後即便是他聽說了嚴正已經殞落的消息，心中一定也不會有太多的傷痛。
空離深深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剛想應承下嚴正的囑托，就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二人下意識的回過頭循聲看向門口，卻見緹楨雙眼通紅的跑了進來，一把抓住了嚴正的手，帶著哭腔說道：“叔父，您不能這麽做，阿七已經失去了琴姨，他不能再失去您這個父親了。”
嚴正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抽出手來拍了拍緹楨的肩膀，“隻要你們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我這個父親是死是活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他是我的兒子，看著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對我而言同樣也是一種折磨。
“自打我知曉琴兒懷上他的那一日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最終將要為他豁出性命的準備。隻不過這一天提前了一百多年來臨罷了。叔父別無所求，隻希望待到小七安然渡劫之後，你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助他成為青龍一族最傑出的王者。如此，我便是死也無憾了。”
緹楨使勁的搖著頭，“不，叔父，如果隻是要讓阿七好好的活下去，其實還有一個辦法的。”
見緹楨說得認真，嚴正和空離都不由得疑惑的麵麵相覷。
“什麽辦法？”嚴正蹙眉，不解的問道。
緹楨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伸手一招，一塊看起來無比細密柔軟的流轉著淡淡金光的薄紗一樣的東西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這是……”嚴正見到緹楨手中的物什，立即瞳孔一縮，麵色大變。
空離看見此物，心中也是為之一震，喃喃開口道：“莫非……這是龍綃？”
緹楨點了點頭，“沒錯，這便是每一任鮫王身上最寶貴的東西，而這件龍綃，正是當年琴姨為了保護阿七而留下的。”
嚴正的眸中有淚花在閃動，他是知道素琴當年強行卸下了自己一身的金鱗淪為了凡人，但是他一直以為按照鮫人一族的規矩，每一任鮫王留下的龍綃在下一任鮫王繼位的時候便會將其融入到後者的身上，他從來沒有想過緹楨居然會將素琴的龍綃保留下來，一直存放到今日。
他顫抖著雙手從緹楨的手裏接過那薄如蟬翼的龍綃，一股他永遠也不可能遺忘的屬於那個女子獨有的氣息便從龍綃之中傳了出來。
“琴兒……琴兒……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母子。我沒有保護好你，如今連我們的兒子也……”嚴正眷戀的目光流連在龍綃之上，呢喃之中一把老淚終於宣泄而出。
一旁的空離劍眉緊蹙，卻是淡淡的問道：“鮫王莫非是想將這龍綃融入青辭的體內，改變他的血脈，讓他以鮫人的身份活下去？”
緹楨點了點頭，“沒錯，這其實也是琴姨當年將她的龍綃留給小王的最主要目的。她擔心阿七遲早有一天會不得已要麵對自己的天劫，又不能為了一己之私置鮫人一族的安危於不顧，為了尋得一個兩全之法，她早早的就選擇了犧牲她自己。
“如今琴姨已經不在了，而阿七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所以……小王思量著，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琴姨當年所謂的‘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既然你的手裏有素琴的龍綃，你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空離沉聲問道。
緹楨的臉上閃過一抹愧色，低聲道：“神君有所不知，這龍綃一旦離開了鮫王的身體，那它便已經不再屬於鮫王，而是屬於整個鮫人一族，屬於那個即將繼承鮫王之位的新一任鮫王。
“就小王個人而言，此物理應是屬於阿七的，但是這鮫人宮中的其他內閣成員卻並不是這麽想的。更何況鮫人一族從來沒有男子繼任鮫王之位的先例，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同意將此物贈與阿七。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若要改變阿七的血脈，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鮫人，那就必須要剝離他體內的青龍血脈，然後才能穿上這件龍綃。如今聚靈池靈力全無，小王便是將龍綃拿出來也是無用的。”
緹楨的話說得很明白了，鮫人一族的聖物——聚靈池因為上一次青辭瞞著大家偷偷來到這裏療傷的緣故，池中原本充裕的治愈靈氣已經被他盡數吸幹了。想要等聚靈池重新凝聚出足夠的靈氣恢複治愈之能，起碼要再等上數百年。
想來緹楨一直守著青辭，生怕他會出現什麽意外，就是想要等待一個能給青辭續命的方法，好讓他有這個命等到聚靈池重新具備那神奇的治愈之能，然後在聚靈池的保護之下剝離青辭體內的青龍血脈，為他穿上龍綃。
“這怎麽可以？抽離小七體內的青龍血脈，那可是極其凶險之事，以他現在的狀況，即便是有聚靈池這樣的聖物，恐怕也無法確保他能夠承受血脈被剝離的痛苦。更何況……他體內的血脈，乃是我青龍一族萬年難遇的稀世之寶啊！”嚴正心痛且憂慮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