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十世輪回17
聽見屋裏的動靜,一個年輕的女子匆匆從屋外跑了進來,看見婁若男掙紮著想要起身下榻,急忙上前製止她:“姑娘,你別動,你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能撿回來這條命已算是萬幸,我和我家夫君都擔心你會醒不過來了呢!”
婁若男聞言一愣,難怪她會覺得身上疼得厲害,想來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就算底下接著她的是水,也難免震蕩了她的五髒六腑。
虧得她在昏迷之前還想著提著股勁兒一口氣遊到岸邊然後趕緊返回大元軍營,現在看來,即便那天夜裏她沒有中毒,也是萬萬沒有辦法立刻返回軍中的。
想到大元,婁若男心頭一驚,忙道:“這裏是哪兒?我昏迷了多久?”
那年輕的女子答道:“這裏望樵城外的一片山林,平日裏人跡罕至,我也不知它究竟屬於大元還是屬於烏雄的地界。至於你呢,已經昏迷了整整半個月了。”
婁若男秀眉微蹙,緊接著又問道:“那……此處就阿姐一人獨居嗎?”
女子聞言爽朗一笑,“我與相公居住在此,平日裏靠打獵為生。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大元人士,而我的夫君卻是烏雄人。這些年兩國戰亂不斷,我們兩個還是在逃荒的路上認識的。因為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所以我們兩個索性也就湊合在一起過日子了。反正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頭,甭管是烏雄還是大元都沒人管得著我們。”
婁若男抬眼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女子,容貌很是一般,身上帶著一股子淳樸的氣息,看起來大概比自己年長個三五歲。見她在訴說她與她家相公相視相伴之事時那眉眼之間溢於言表的滿足,婁若男卻不禁心中感慨。
她不得不承認徐斌說的是對的,老百姓根本不會在意什麽大元什麽烏雄,也不會在意這個天下到底是什麽人做主,他們想要的,無非隻是安定穩妥的生活。哪怕這樣深居山林以打獵為生,隻要沒有戰亂能夠幹擾到他們,他們就可以過得這麽的平靜與幸福。
見這美麗的女子失神的模樣,那年輕的獵戶女子又道:“姑娘,我和我家相公是在河邊把你撿回來的,當時見你身上穿著一件輕甲,莫非……你是一名女將?”
婁若男苦笑了一下,“讓阿姐見笑了,我的確是大元的一名女將。因為……被奸人所害,所以才從懸崖頂上跌了下來。如果當時那崖底不是河水而是石塊,我怕是早就摔死了。”
“女將……大元……半個月前……”那年輕的女子若有所思的呢喃,忽然驚呼了一聲:“哎呀,難道你就是婁家的那位,那位巾幗英雄婁若男婁將軍?”
婁若男的嘴角抽了抽,尷尬道:“讓阿姐見笑了,見笑了……”
“真是想不到啊,婁將軍是個這麽貌美的姑娘。你說,你這年紀輕輕的就上陣殺敵,那日子得多難熬呢?你家裏難道就沒有想著讓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不要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嗎?”那女子又是感慨又是不忿的問道。
婁若男搖了搖頭,“保家衛國是我婁家世代都謹遵的家訓,身為婁家兒女,我有責任平息這些霍亂,讓百姓們過上安寧的日子。”
“哎。”女子輕輕歎了口氣,“你昏迷了這半個月,有些事你還不知道呢。其實……這一仗是大元兵敗了,五日之前望樵城就已經被攻破了,死了好多人。聽說之前是烏雄俘虜了大元的兩個將軍,以那兩個將軍的性命做要挾,要求大元投降。
“但是大元的主帥不相信,依然要與烏雄抗爭到底,結果人家就把其中一個將軍給吊在營寨外,風吹日曬了整整兩天,然後……”
“你說什麽?!”婁若男頓時感覺自己的腦子都要炸了,還未等那女子把話說完就急吼吼的打斷了她,“你說烏雄人把俘虜來的將軍給吊在了營寨外?”
女子被她嚇了一跳,急忙點頭,“是啊,我相公還偷偷跑去瞧了瞧,說是把人折磨得可慘了,渾身都是血的吊在那裏,也不知還有沒有氣兒了。然後大元因為這件事又與烏雄連著打了好幾天,可最後還是敗了。那幾日我們都不敢下山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小命給丟了。”
“斌子……”婁若男喃喃的喚了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有些意外自己的反應,失神過後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這次戰敗會給大元帶來多大的打擊,而是想到那個對自己許諾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那個男子,居然被慕烈活著帶回去,還受到這樣非人的待遇和殘忍的折磨。
前所未有的自責與愧疚湧上心頭,她恨自己,恨自己在那個男子為了自己而豁出命的時候居然在懷疑他。她怎麽能懷疑他呢?他不過隻是想為她多爭取一點時間,不想讓人這麽快發現崖底的秘密罷了。
那個男子早就將烏雄和大元的局勢看了個透徹,他早就猜到大元要敗,而且是慘敗。大元這棵參天大樹早已從根基開始腐壞,如今問題一個個開始爆發出來,想來是神仙也難救了。
可是為了照顧她的感受,那個男子始終沒有那麽直白的將這一切分明就是顯而易見的局勢給挑明,隻是為了不讓她的一腔愛國熱血被潑涼水。
難怪,難怪那天夜裏他拉著她來到懸崖的邊上,會那麽慎重的、那麽期待的對她提出解甲歸田的請求。
他說他願意拿自己的命換她的命,而他果然沒有食言。
婁若男忽然覺得肩上好重,心裏卻好空。她不敢去奢望那個男子是否還有存活於世的可能,但是這一刻她是真的有一種衝動,想要如眼前這個獵戶家的女主人這般,隱居深山老林,帶著屬於徐斌的那一份期許就這麽活下去。
但是這樣的念頭轉瞬即逝,她的身體裏畢竟還流著婁家的血,流著那一腔隻為保家衛國而沸騰的熱血。為了大元,為了婁家,為了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她寧願戰死沙場也絕對不能退後。
更何況如今她的心裏又多了一個信念,那就是替徐斌報仇。
這麽想著,她感覺自己一刻也待不住了,一把掀開了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一次掙紮著想要起身下榻。
“婁將軍,你這是做什麽啊?”這年輕的獵戶女子見到婁若男突如其來的舉動,急忙伸手扶住她。
婁若男對著女子抱了抱拳,正色道:“多謝阿姐與你家相公的救命之恩,若日後有機會,我定當報答二位。但是現在……我必須要回到軍營去,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元毀在陳良德那個老閹狗的手裏。”
沒料到婁若男會如此堅持,那年輕女子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但她還是拉住了婁若男的手,好言勸道:“婁將軍,你現在身子還沒好利索,體內也還有餘毒未清,就這麽下山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而且這幾日烏雄剛占領了望樵城,整個城中戒備森嚴,還不允許大元的百姓隨意進出,你這麽回去,若是被他們看出點端倪來,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這獵戶女子隻是說者無意,那婁若男絕對就是聽者有心了。她的確是有一腔熱血,但是不代表她會因此而莽撞。
她立刻回想起這獵戶女子之前對她說,烏雄對外聲稱俘虜了他們大元國兩位將軍,而實際上所有人見到的卻隻有徐斌一個。
這意味著什麽?很明顯烏雄當初放話所指的被他們俘虜的兩位將軍就是她和她的副將徐斌。但是她是在慕烈的眼皮子底下被徐斌推下懸崖的,不管慕烈後來有沒有派人搜查,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婁若男已經失蹤了。
為了讓這位大元女將的失蹤產生最大的價值,於是慕烈便將徐斌這個唯一的知情者給綁了起來,他是婁若男最忠心的副將,那一夜的行動也是他們二人一同前去的,隻要將徐斌吊起來示眾,就不愁大元的將士不相信他們的巾幗英雄已經落入烏雄的手中。
以慕烈的狡詐,隻要一天見不到婁若男的屍體,想必他是一天也不會放鬆戒備的,如果婁若男在這時候出現在望樵城,那根本無異於自投羅網。
也虧得婁若男不是莽撞之人,能夠很快想通這其中的關鍵。事實上慕烈真就是這麽想的,那天夜裏他看見徐斌將婁若男推下懸崖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立刻撕碎這該死的副將。可是他轉念一想,婁若男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那就索性留著這個男子,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過慕烈還是沒有這麽輕易就放棄婁若男,他回到軍營之後立刻派人到懸崖之下尋找,結果人沒找到,卻是發現了一條大河。
隻要一天找不到婁若男的屍體,慕烈就一天也不會放鬆警惕,於是他順便放出話去,說是大元的婁若男將軍和她的副將徐斌都已經被他俘虜,要求大元投降並且割地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