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悖論
季子安點了點頭,“沒錯,所以這隻是僅限於對‘魂牽夢縈’而言的另外一種解法,風險是針對那個使用法力抽去你記憶的人而言的;而痛苦,就是針對你而言的。畢竟要下決心忘記一個心愛的人,那種痛苦,沒愛過的人自然是不會懂的。”
畫傾城有些驚訝,季子安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有些與方才不太一樣的情緒,就好像他能夠明白下決心忘記自己的心愛的人是什麽心情一樣。
“你說這些,到底是想表達什麽意思?”畫傾城有些狐疑的問道。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一下你關於巫蠱的一些基本常識。除了我方才說的那兩種情況之外,還有一種最為特殊的情況,那就是隻要下蠱者的巫術比中蠱者高明,那中蠱的這個人無論知不知道解法,都不可能解掉,除非下蠱的人親自出手。”季子安淡淡的說道。
“所以呢?”畫傾城立刻發問,她總覺得季子安是在暗示什麽,可是她又想不明白。
季子安緩緩站起身來,直視著畫傾城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道:“所以,我身上的蠱,連我自己也解不掉,除非……”
“除非什麽?這蠱不是你自己下的嗎?你自己出手為何解不掉?”畫傾城追問道。
“嗬,沒什麽,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傾城姑娘請便吧。”季子安似乎無意再多言,輕笑一聲下了逐客令。
畫傾城麵色凝重的盯著他的雙眼,半晌之後她還是敗下陣來,她知道,季子安無論如何是不會再跟她說什麽了。
有些沮喪的離開了房間,畫傾城忽然覺得心頭悶悶的。
“畫兒,怎麽樣了?”見畫傾城心情低落的晃悠了回來,蒼無念不由得有些疑惑。
畫傾城訥訥的搖了搖頭,“無念哥哥,我總覺得季子安有些不正常。”
蒼無念一怔,有些哭笑不得,“那小子什麽時候正常過?”
畫傾城還是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這個,怎麽說呢?我覺得他的不正常,應該是曾經受到過什麽刺激,然後一時難以排解便用了什麽極端的手段,比如他對自己下的蠱,然後才導致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哦?”蒼無念來了點興致,“你方才都跟他說了些什麽?不妨說給我聽聽。”
畫傾城點了點頭,將方才在季子安的房間裏兩人的談話跟蒼無念複述了一遍,當然,其中忽略了季子安說要娶她的那些內容。
“無論知不知道解法,都不可能解掉的蠱……”蒼無念若有所思的重複著這句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在身邊的木桌上。
“他是這樣說的,可是他也說了,下蠱之人若是親自出手,是可以解掉的。按照他的意思,他給自己下的應該就是這種類型的蠱,但是他又說自己解不掉,我就覺得他的說法完全陷入了一個悖論之中。”畫傾城一手托著腮,苦惱的說道。
蒼無念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一雙劍眉卻是微微糾結起來,麵色也漸漸凝重,“若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自己給自己下了一個這樣奇特的蠱,恐怕光靠他自己是真的解不掉。”
“無念哥哥想明白了什麽?”畫傾城不解的問道。
“從他的話中可以分析出這個蠱的兩種特征,一個是中蠱之人的巫蠱之術若是沒有下蠱之人高明,那麽蠱毒無解。但是他是自己給自己下的蠱,那就意味著他得自己跟自己較勁。
“隻要他還活著,他的巫蠱之術就一天一天在進步,即便是微乎其微,那也是有所長進。於是他就每日都處在自己的術法比自己高明的這種情況。
“但是他的術法在增長的那一刻,他又陷入了自己的術法比自己低的境況之中,這本來就是一個極度矛盾的過程,而且這本就是他自己給自己下的蠱,他想不想解掉還是兩說的事。
“如果像你說的,他是因為曾受到過什麽刺激,一時想不開才對自己下了這個蠱,那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時而比自己高時而又比自己低的巫術恐怕早就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們才會覺得他有些不太正常。”蒼無念解釋道。
畫傾城原本還悶悶不樂的情緒在蒼無念這番解釋之下漸漸的變成了驚訝,“無念哥哥,你的分析好有道理啊!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不過驚訝也就那麽一陣,她很快又變得擔憂起來,“那如果季子安真是這種情況的話,他豈不是每天都活在蠱毒發作的痛苦之中?”
蒼無念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傻姑娘,你在想什麽呢?這也都隻是我的猜測,就算我猜對了,那也不代表他給自己下的蠱每日都會發作啊。”
畫傾城的臉上閃過一抹恍然,隨即又不解的問道:“無念哥哥,那第二種特征,應該指的就是,中了這樣的蠱,下蠱者親自出手就可以解除吧,可是季子安卻說他身上的蠱他自己也解不掉,還說了句‘除非’。這又算是什麽意思呢?”
“依我看來,想要解除這個蠱恐怕必須得兩個條件都滿足,一是下蠱者的巫術比中蠱之人高明,還有一個就是下蠱之人必須親自出手,但是第一個條件他都無法滿足,那自己出手恐怕也不會效果。
“至於他的‘除非’我也不太清楚,或許與蠱毒的解法有關,可能他在下蠱的時候是考慮過解蠱的問題,隻不過他不想動用那樣的手段吧。”蒼無念答道。
“哎,看來他當年還真是年少無知啊!興許跟俗世之中那些整日裏遊手好閑的富家公子哥沒什麽兩樣,結果家道中落,就此一蹶不振,才對自己下了狠手。
“可是這世間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呢?大不了不就是一死,為什麽要如此折磨自己。”畫傾城無奈的歎息道。
蒼無念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每個人的經曆和想法都是有所不同的,當年的他一出生就是猶如眾星拱月一般的存在,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突然受到了打擊一時間想不開也是很正常。
“他先前也說了,下這個蠱隻是自己對自己的懲罰,反正此蠱也不致命,他應該隻是想用這種痛苦讓自己銘記於心,從此不再犯類似的錯誤吧。”
“我感覺這個蠱一定與姬無心有關。方才姬無心因為他的一句話心就疼了起來,而我去房間找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也很難看,並且感覺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畫傾城說道。
蒼無念歎了口氣,“畫兒,別再糾纏在這些問題裏麵了。畫心是姬無心自己的選擇,而季子安對待姬無心的態度與以往並沒有什麽不同,所以他們兩個也不能簡單的歸咎為誰對誰錯,誰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隻不過姬無心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了是季子安的傀儡,就算不是傀儡,那也隻是下屬、隻是仆從。
“一般情況而言,下屬因為愛上了自己的主子做出了什麽逾越的舉動或者心存什麽妄想,基本都是要被處決的。季子安沒有殺了她,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我們總不能因為姬無心愛上了自己的主子,就要求季子安這個當主子的必須對她另眼相待吧。”
蒼無念這一席話猶如當頭一棒敲在了畫傾城的腦袋上,她從小生活在荒山之中,對於世間的什麽主仆完全沒有任何的概念,所以即便她知道對於姬無心而言季子安是主、是天、是大過世間一切的存在,她也完全不能理解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
但是蒼無念最後說的那句話卻是字字誅心,誰也沒有理由因為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愛上了自己,就必須要對對方另眼相待。
喬三娘如是,姬無心如是,她畫傾城依舊如是。
隻不過比起姬無心來,她和喬三娘算是幸運的,至少自己愛上的男子沒有對自己冷言冷語。
心裏突然很是不舒服,畫傾城急忙找了個借口說道:“無念哥哥,你說的沒錯。我想,還是去看看姬無心現在情況如何了吧。”
說完,畫傾城便直接朝著獨孤錦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不過她沒有看見,在她轉身的瞬間,蒼無念眼中一閃而逝的無奈。
他隻是沒有覺魂,並不是沒有腦子,聰明如他,怎麽會看不出來畫傾城方才的情緒有些問題呢?
有時候他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與大家格格不入,與這整個天地之間的所有生靈格格不入。當年若非為了曼沙和王權,他也不會對自己的覺魂有什麽在意。
隻是後來遇到了那麽些人、那麽些事,他的想法也開始慢慢有了轉變。如今他雖然還是沒有想起他身為修羅王時所發生的事情,但是重新執掌修羅界的那種渴望已經慢慢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除此之外,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另外一種渴望,那份渴望來自於畫傾城,他想把這個女子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還是停留在現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上,他也不想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