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往事

  空氣突然間安靜下去……


  風聲聽不見,在院子裏散步的人們的說話聲聽不見,唐露有那麽一會兒什麽都聽不見了——隻有何楊那句“不能”,在耳邊轟轟地回響……


  何楊移開視線不再看她,冷靜又毫不留情地以告知的姿態繼續說:“本來我不想做到這份上,是你先違背約定……”


  哈!唐露無聲地翻了個白眼,言辭激烈起來:“約定是二十好幾年前定下的,可是後來情況有變化了!照您的意思,我是不是應該在偉大的何先生您倒下之後,看著何憶失去長輩的庇護一個人去闖去拚去扛,而我就應該躲得遠遠的,是吧?!”


  “你!”何楊猛地轉向她,那眼底被刺痛的感覺讓唐露別開了頭……她知道,倒下這麽多年沒有能夠給何憶提供保護和寵愛,大約已經成為這個男人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痛苦。她不想這樣去刺傷他的——前提是他不能讓自己跟女兒分離!

  “你憑什麽讓我離開她?”唐露小聲卻又不屈地快速說著,“你可以把我從‘金晨集團’開除,你也可以讓我在落城甚至周邊六省都待不下去,你更加可以永遠都不公布我跟何憶的關係!但是,你改變不了我跟她的實際血緣,你沒有權利要求我不再牽掛她——一個是事實,一個是人心,這兩樣東西,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何先生,也無力改變。”


  何楊盯著她,目光淡然,不辨喜怒,良久……


  唐露放在外側的手指禁不住彎了彎:他看她幹什麽?要發脾氣就發呀,反正早就習慣看冷臉了!

  “你說完了?”


  “……”那得看你又要說什麽了!


  何楊淡漠地看向別處,“你怎麽想,我無所謂;你有多牽掛小憶,也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你不可以再出現在我和小憶的眼前,這一點,就像你說的,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唐露氣得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但看了看四周,還是尋回了一絲理智,保持著僅兩人能夠聽見的音量:“我留在這兒又怎麽了?我隻不過是想就近照顧她!”近距離地看著你罷了,隻是看著……“多少年了,我隻能遠遠看著,我沒辦法盡做母親的義務!我一直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誰要求你一個人了?”何楊突然煩躁起來,“有人攔著你不讓你結婚、不讓你組建家庭嘛?何憶已經有家了,有我,有鄧莉,用不著你以母親的身份在這自責給我看!她有媽媽,莉莉就是她的媽!”


  唐露渾身發抖,死死地盯視著男人的眼睛,“你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自責給你看?鄧女士是您夫人,我知道,我沒有想要否認過啊!可是你憑什麽認為,我是故意自責給你看?我就是在你麵前才故意表現我有多愛小憶、我有多希望和她待在一起,是嘛?!”


  何楊很是煩躁地錯開了視線——他不知道剛剛怎麽突然那樣說話,可是,她非要執著那幾個字眼幹嘛?“我隻是想說,你在這裏,給我和小憶造成了困擾。既然你知道鄧莉在我們的心裏意味著什麽,你不覺得自己……多餘嗎?”


  “我沒有想過要取代誰!我更沒想過要登堂入室取代誰!”唐露幾乎是怒吼的,但其實,她有些想哭……


  “可是你一直在何憶身邊,讓我不得不想想這其中有沒有別有用心……”


  “何先生!”唐露猛地站起身,厲聲喝斷了男人的話。


  何楊是第一次麵對如此直接且飽含怒氣的打斷,頓時也火起。


  兩人不甘示弱地對視,眼神中都按捺著怒火和怨氣……


  唐露大喘了幾口氣,努力地平複自己的心情,“何先生,我想問問,希望您摸著良心回憶一下!您和夫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打擾你們生活的行為吧?或者我有過任何讓你們二位誤會的舉動嘛?”她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做過什麽,讓他竟然認為自己想要成為何夫人?!


  “沒誤會?”何楊也毫不客氣地質問:“那你當時偷偷懷上小憶算什麽!”


  “我沒想讓你們知道她的存在,她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唐露毫不示弱,“我壓根不想把她交給你們!我想自己跟她好好生活,您覺得我養不起嘛?可你們非要把她帶走!”


  何楊皺了皺眉:“你說的‘你們’,是指誰?”他隱約聽出了對方話語裏的一些情緒……


  “……當初把小憶從我身邊帶走的是誰,就是說誰!”


  何楊瞪著眼:你!

  唐露沒有半分退縮地與他對視:她怎麽了?她說的都是實話,是自己的真心話!

  何楊再次扭開頭,當作沒看見她眼裏的淚光,“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得太難聽……”可是現在按照她的說法,他倒成罪人了!“當初是我們雙方協議好的,我接走孩子,你得你的好處……雖然,你沒有接受那些好處——可協議的內容就是那樣,你答應了的,自願答應。”


  當初,鄧莉看出了他對新生兒的喜愛,勸他將何家的骨肉接回何家撫養,不要讓無辜的孩子成為私生女。他為她的大度而近乎心碎——她還是不愛自己,可……同時他內心深處又有一絲隱秘的歡喜,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

  最終,他還是找到唐露談判,他應承了許多好處,包括他和鄧莉都會對那個孩子好,那個女嬰會在錦衣玉食中精致無比地長大,她是何家的二千金……他甚至向唐露坦言:何憶將是他的繼承人。同時,給予唐露的好處更是少不了,三千萬現錢,一處不動產,以及在“金晨集團”的20年不限額消費,條件是她永遠離開。


  唐露同意他們帶走了孩子,可她不願意離開,她說的理由是她要在“金晨集團”謀求更好的發展,她不要唾手可得的財富,要自己打拚的快感和親手積累的財富。他不以為意,照樣履行承諾把那些好處兌現。然而,三千萬被她一股腦捐給了“金晨集團”設立的一個慈善基金會,不動產放在那兒她真的沒有去動過……


  她是答應了協議,可是她不要那些東西,在他看來,這就是協議內容沒有被嚴格履行的表現——於是他給她升職,大幅度地升職。當初她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一躍成為財政部門的總監,他做好了準備讓她白領薪水不出成績。可是,她跌跌撞撞、磕磕絆絆了一陣子,連皮帶肉地往前蹭,竟然真的越來越稱職,直至發光發熱!於是再給她升職——他必須讓她欠下自己的,不然就會覺得自己欠了她的!真是詭異……


  但唐露突飛猛進地進步著,她的存在足以證明天才的存在,她就是那種能夠快速躍居上層的人物!於是他終於妥協——總不能把總裁讓給她當吧!


  想起當初那段往事,何楊有些頭疼……他甩甩頭,不讓自己現在的談話思路被回憶影響,“是你答應放棄了小憶,現在就不要怨天尤人。”


  “嗬,我不答應,又能怎麽樣呢……”唐露抬頭望著天,試圖將淚水逼回。是,無論怎樣,當初她是答應了!她沒有資格怨天尤人!所以,她也從來不去怨別人,她隻怨自己!

  何楊皺眉:“你什麽意思?好像當初我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接走何憶的時候,我跟你商量了;你執意留在‘金晨’,雖然對我的家庭是個威脅因素,可是為了尊重你的意願,我也沒有強行趕走你。直到現在,我還是在和你談判,你擺出那副委屈的姿態是什麽意思?”


  哈哈,談判,尊重,商量?他所認為的這些詞語就是這樣用的?他在和自己談判,哦,談判,拿出他認為足夠配得上她的籌碼,讓她不能不接受,這叫做公平談判,對,好……好一個談判!“我沒有委屈。這姿態也不是給你看的——別再給我安一個故作姿態、別有用心的罪名。”


  “你!”何楊氣到有些無奈,“孩子是你偷生的,是你趁我醉酒……你讓我在麵對我的妻子時,像一個背叛者!結果你還要委屈?我……算了。”


  唐露笑,笑得開懷,” 何先生想說,您才是該委屈的那個,是吧?”


  “……”他能說什麽?他不想像這個女人一樣訴說自己的委屈和不容易去讓別人同情!


  “是!我承認,當初是我……趁人之危,我沒經您的同意,偷您的種。當時我太年輕,太不懂事,為了得到一個綜合您和我的優良基因的後代,我做事確實不恰當!是,您委屈了,您是比我委屈,我沒什麽好訴苦的,這事我認,絕對不會不承認!”


  何楊眼疼地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從二十多年前一直瘋魔到現在的女人!“一天天說的都是些什麽話……”怎麽就能那麽大言不慚地承認呢?“不過我記得,當年你說的可不是什麽基因優良,你說鄧莉配不上我、我不該束縛於一樁名存實亡的婚姻——現在換說法了?“


  “我記得,當時我的確是那麽說的。我還記得,何先生當時告訴我:你更不配!”唐露微笑,“但是現在我想說真話,當時不敢說,怕說了您一定逼我吃避孕藥——我跟您那一夜,就是因為我想要個和您的孩子,而已;我隻是想要您的精子,而已。如果醫院有您捐精的話,我也用不著跑您本人那兒獻身啊!還至於鬧出這麽多年的誤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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