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為什麽而死

  今日有雲,天色黯淡,不過下午三點半,竟像是五點左右一樣暗沉了。


  “您想要說什麽?”


  梁冉冉揣著兜,縮著肩膀站在廊下,凍的牙齒打顫。


  “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照顧,我聽……”


  “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這麽冷,凍病了我怎麽辦!”梁冉冉沒好氣的說。


  梁厚這個人都挺好的,脾氣也好,各方麵都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說話喜歡繞彎子,梁冉冉以前挺喜歡聽爸爸說話,因為他就算是批評你,也不會太嚴厲,反倒很溫柔,可現在卻無比的煩心,與其讓他鈍刀割肉一樣的說那些話,她更願意聽他直說,哪怕這件事很紮心。


  “好吧,我聽方音說,你之前冒充了我們的女兒,為什麽?”


  冒充?


  居然已經從像變成了冒充嗎?她有這麽不堪嗎?

  她又不是什麽皇親國戚,又沒什麽驚天的成就,至於讓人冒充嗎?


  等等……


  這想法有點奇怪,自己冒充自己,可自己又不值得自己冒充……


  太難了。


  梁冉冉心情複雜:“你就當我一時腦抽了吧。”


  腦抽?


  梁厚顯然不相信這樣的托詞,眉頭微蹙:“冉冉,你的媽媽好像還在世。”


  “嗯,不止在世,活的還非常好。”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精神好了很多,人格也漸漸穩定了下來,總之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那你為什麽要一時腦抽就認別人做媽?這樣做合理嗎?”


  你怎麽不問問對不對得起她親媽?

  梁冉冉撇撇嘴,破罐子破摔:“不合理,所以說我腦抽了。”


  “冉冉!”


  “梁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你不就是怕我騙幹媽嗎?可您回國這麽久了,您親眼看著了,我騙過她嗎?再說,她有什麽值得我騙的呀,要錢我比她多,要色我沒用,您說我能騙她什麽?”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你沒資格來指責我,媽媽出事的時候,是我救了她,是我保護了她,媽媽不高興的時候是我安慰她,那些痛苦的日子,過不下去的日子裏,是我們相互鼓勵走過的,你在哪?你當時在做什麽,你甚至連個口信都沒有!”


  梁冉冉終於忍不住將憋了很久的話盡數說了出來:“你現在回來了,改頭換麵,變成個假洋鬼子回來了,你就覺得自己厲害了,給老東家報仇了,又能陪著老婆後半輩子了,你以為曾經的事情就過去了,你甚至連一句抱歉都沒有就回到了曾經的位置上,甚至要來指責我!”


  梁冉冉用力喘著粗氣:“你憑什麽?就憑你有個老公的稱號嗎?我告訴你,你不配!”


  “我是冒充梁冉冉了!我冒充她怎麽了?至少我保護了幹媽,至少她當時在我身邊免受傷害,你呢?在我們受傷的時候,在媽媽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你隻想要為他們報仇,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就走了,甚至連我……”


  梁冉冉狠狠的咬了咬牙,那些話梗在喉嚨裏,要衝出來,她真的想要問問,當初自己的死和他是否有關聯,那些人是否得到了他活著的消息才會用她的生命來逼迫他出來,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究竟知道不知道……


  可是到嘴邊的那些話,卻說不出口,她無法去質問自己的父親,因為她知道這些話有多麽的傷人,又會讓他多麽傷心。


  “你可曾後悔過嗎?”強壓心底的悲傷,她仰頭看著這個陌生的麵孔:“哪怕隻有一瞬間,有沒有後悔離開了?”


  細雪霏霏穿過厚重的雲層灑了下來。


  冬風拂過,雪花飛舞著撲向她的臉頰,梁冉冉固執的看著他,仿佛要透過他的皮囊看透他的靈魂。


  到底有還是沒有?

  “當然後悔過。”


  梁冉冉心裏一鬆,他後悔過,他也是後悔的,這就好。


  “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後悔,我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回來,為什麽要堅持的離開,如果當時我回來了,是不是就可以換回來我的冉冉。”


  他知道的,他什麽都知道,隻是他選擇了將悲傷隱藏,因為他的世界裏不止有他自己,還有方音。


  方音在他麵前永遠都是個“沒有主見”的小女人,她依賴他,崇拜他,在方音的眼中,他甚至是個完美的化身。


  為此,他不能脆弱,不能太悲傷,他得告訴方音,自己能帶她走出去,而不是讓方音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梁苒苒,我很明白你的心,我知道你肯定為了冉冉不平,你認為我離開了這麽多年,從沒有盡過一點父親的責任,我不是個好父親。”


  對,她的確這樣認為的,尤其是在她看到梁厚為了給盛家的人報仇去整容,變得麵目全非的時候,她真是傷透了心。


  作為父親,他恐怕都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女兒吧,可為了非親非故的老東家,竟然拋妻棄女的跑那麽遠,甚至變成一個陌生人,隻為了複仇。


  她不能相信,更不能理解。


  “如果我說我是有苦衷的,你怕是也不能接受。”


  “有什麽苦衷?”


  若是以前她還真的不能原諒,可是老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也想給梁厚一個機會,至少讓她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苦衷,能讓他拋下他們獨自離開,一走這麽多年,音信全無。


  雪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天地間一片純白,可梁厚的心裏卻燃著火焰,沉痛悲傷。


  “當年那場大火其實是盛檀非的父母救了我。”


  梁冉冉側目,心裏翻騰,如果她沒記錯,盛檀非的爸媽好像是被槍殺,然後才放了火。


  “當時我們都受了傷,但盛檀非的父母其實是可以出來的,可是為了救我,他們都……”提及過去,梁厚有著無限的傷感和懊悔:“他們是好人,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不明不白的死了。”


  梁冉冉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不無埋怨的說:“對,你不能讓他們不明不白的死,但你可以讓我們不明不白的活著,甚至讓我們一直不明不白的活下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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