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撕心裂肺
日夜交替,鬥轉星移,滄海似乎在安若璃的眼裏早已化為了桑田。
幾天來,來來回回的人很多,門被無數次地打開,又被一次次失望地關上。沒有人,能讓安若璃開口說出一句話來。
她清瘦的臉越發顯得尖了許多,眼角處漾著淺淺的眼窩,臉色蒼白得厲害。幸得那日服了沐風的藥,她的燒才好了起來。
這幾天,無論誰跟她說什麽,她都似乎處在一種漂浮的狀態,眼神空洞幽深,像是永遠看不到底的深崖。
她不吃不喝不睡,就是倚著床欄,抱著那個木盒發呆。有時候會淺淺地笑了,最後卻又陷入了更深的悲傷之中,不可自拔。
鬱墨言心急焦慮,眼見著安若璃逐漸清減,無可奈何。他試過將湯硬是灌進她的嘴裏,但是下一刻,便被她悉數吐了出來。
這樣一來二去,倒是消瘦得更是厲害了。
嚇得鬱墨言再也不敢逼著她了,隻能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加上政事,人亦顯瘦了些。
安若璃的目光一如死水,蕩不起半點漣漪。
不知是第幾次歎氣了,多得鬱墨言數不清了,連一旁伺候著的流蘇也數不過來了。
門輕輕地掩上,隔著兩個世界。他和她之間,又豈是一道門的距離便可跨越?
鬱墨言頹敗的背影絲毫不差地落入鬱墨棠的眼裏,她緊抿了唇,眼神忽然變得堅定,看了一眼閉著的房門,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一眼便看到床沿處那出神的女子,又看了看那桌上早已涼掉的粥,不行,不能再讓她這麽下去了。
鬱墨棠疾步上前,搶過安若璃懷中的木盒,瓷瓶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咬著唇瓣,纖手舉起手中的木盒,便想往地上摔去。
“不……要。”細弱,帶著嚴重沙啞的聲音傳來。幾日沒有說話的安若璃終是開了口,喉嚨卻是幹澀得很。她動作太急,竟是從床上跌落地麵。
幾天的疲憊,安若璃的身上早已沒了力氣,這才讓鬱墨棠輕而易舉地搶走了木盒。她的手抓著鬱墨棠的裙擺,很緊很緊。
盒中瓷瓶的碰撞聲讓她似乎聽到了沐風的聲聲呼喚,他總是親昵地喚她,女人。
想著,抓著鬱墨棠裙擺的手又是緊了一分。
“不要。”又是一聲淺淺的懇求,較之第一次的聲音,已好多了。
鬱墨棠舉著木盒的雙手就這般僵直地停在空中,她含淚的目光對上安若璃無助哀求的眼神,一身的悲憤早就消失無蹤了。
再也看不到安若璃那星辰般閃亮的眼眸,也看不到那嬌笑含春的多姿,還有她一直想念著的溫柔體貼的目光……
她終是不忍心,她終是心軟。她不想傷害那個曾經告訴她什麽是愛的女子,那個曾經與她嬉笑打鬧過的女子,她不願,不想,也不能。
鬱墨棠屈下身來,將手中的木盒置於地上,轉頭將安若璃緊緊地攬住。
“姐姐,你這到底是在折磨誰啊?你回來好不好?棠兒好想以前的那個姐姐啊……真的好想。”略帶責備卻又心疼的話語,語氣裏滿是心酸。
是啊,她這是在折磨誰啊?安若璃的眼睛微疼,陽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也不要再折磨我們了,沐大哥也一定不希望姐姐這個樣子的。”鬱墨棠規勸著。
最後的一句話終是刺到了安若璃的軟肋。她知道,知道他會舍不得,知道他不會放心,可是,沒了他,她連笑都學不會了。
安若璃嚶嚶地哭出聲來,期期艾艾。後來越哭越大聲,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哭了出來。她像一個迷路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哭著。
她哭得有些岔氣,連連咳嗽。鬱墨棠輕撫了她的背,陪著她一起哭了出來。
她的哭聲讓所有人心疼,更讓門外去而複返的鬱墨言心痛不已。
他羨慕那個男子,那個能讓她卸下所有偽裝的男子,那個能讓她哭得如此淒厲的男子,那個永遠住在她心裏的男子。
而他,什麽都不算……
他在外麵安靜地陪著她,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得仿佛已是地老天荒了。
哭聲終於漸漸地低沉下去,房間又安靜了下來。他知道,她睡了。
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在鬱墨棠和流蘇愕然的目光中,將安若璃抱起,放在床榻上,動作異常的輕柔。
轉身看到鬱墨棠欲言又止的神情,示意她去房外說,免得吵醒了床上的人兒。
“皇兄……”光禿禿的樹下,鬱墨棠輕輕的低喚一聲。
她也怪,怪鬱墨言對沐風他們趕盡殺絕。這些天,她既擔心著安若璃,又擔心著紫宸軒的安危。
可是原本所有責怪的話語,卻在看到鬱墨言瘦削孤寂的背影時化作了滿懷的心疼。
這是她僅剩的唯一的親人,她怎麽能忘記他是怎麽陪她度過一個個夢魘纏身的夜晚,她亦無法忘懷他為她做的所有事。
安若璃可以這麽幹脆地去恨他,可是,她不可以!
“棠兒,或許你以前的決定是對的。”沉思間,鬱墨言飄渺的話語傳來,他不想承認,可是看到安若璃的樣子,他妥協了,他怕了。
可是他卻不後悔他的決定,他愛她,他希望她能陪在他身邊,他何曾有錯?
頭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鬱墨棠抬頭,飄飄悠悠的雪緩緩地灑了下來,她輕輕地低喃一句,“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鬱墨言也抬起了頭,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是剛下完了雪,她的一首詠梅詩讓他大聲喝好。
她驚豔卻毫不沉迷的清澈眼眸讓他沉醉,當初隻覺有趣,卻未想,竟從此.
魂牽夢係,再難放手!
她就像罌粟,美麗卻有毒,明知不該沉迷下去,卻在碰觸的那一刻,再也離不開了,隻能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又是一年冬,他對冬天懷有複雜的感情。
他的父皇母後皆歿於冬季,可是他卻在冬季裏遇到他這一生唯一摯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