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漢騰地站起,三步兩步竄到院外,激動的情緒溢於言表。蕭平途慢了一步,心裏納悶,這人是誰,老爹憑聲音就能認出來?
院外,一高大一矮小,一壯碩一佝僂,兩個人站在那。秦老漢停在佝僂老人一步遠,目光炯炯地看著老人,嘴唇激動的蠕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後一步的蕭平途一眼先看向壯漢,這壯漢穿著白背心,一身壁壘分明的肌肉格外勾人眼球,隱隱一股凶悍之氣撲麵而來,瞧著又引人注意又知其不是好惹的。
著重盯了兩眼壯漢白背心上‘農夫三拳’四個字,他才將注意轉向佝僂老人,同秦老漢的激動相較,這老人臉上的神情則複雜得多,三分激動,三分懷念,三分慚愧,幾許無奈。他還注意到,雙腿激動得顫抖,其中又以右腿為甚。
激動?抑或……
在他有所猜測時,秦老漢與佝僂老人不約而同的‘打’招呼,對,真的打,招呼。
間隔一步,一人一拳,拳拳相碰,可招呼的結果大出秦老漢意外,心也緊跟著提了起來。拳拳碰後,佝僂老人竟吃不住勁道,退了一步後跌坐在地。
“老三……”秦老漢大驚,急忙想去攙扶時,蕭平途上前一步擋在前麵,一拳搗出。這一拳轟出去時他臉色當即變了,耳中響起猛虎咆哮聲,一股勁風撲麵襲來。
他在一旁看得清楚,老人跌坐時,本來老老實實乖站在旁邊的壯漢立即表情猙獰,右臂肌肉明顯地脹大。他果斷攔住秦老漢,想以攻對攻攔住壯漢再說。但同樣的一拳,壯漢揮臂的直拳頗有虎式虎咆炮的味道,猶如真虎咆哮,勢大剛猛。
這拳,不可剛正麵!
心下判斷,動作由剛轉柔,近前半步,截短壯漢的拳距,蛇式蛇纏手。
拳拳相觸,果然,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傳來,不待巨力徹底爆發,猿跳後撤半步,同時軀體運起熊戲抗靠勢,衣服的肌肉快速蠕動,抗力,卸力,緊接猿戲逃藏勢,雙腿發力,靈活竄逃。
饒是蕭平途靈活機變,柔以對剛,層層削弱,可殘存的力道仍是牽動髒腑震動肺傷,一口逆血脫口噴出,一刹那的失神,壯漢的追擊又至。
步步逃藏,失神中隱隱幻覺,壯漢的雙腿化作強健的馬腿,右臂化作斑斕猛虎左臂則是壯碩熊掌,這是怪物嗎?
直感中凶險如黑潮欲將他淹沒,迫使他回過神來,可諸般幻覺竟仍在,仍舊是馬腿猛虎熊掌組成的怪物,這怎麽可能?
抑或……
馬式馬足踏躍進縮短距離,熊戲推擠勢蓄積勁道,虎式虎咆炮剛猛輸出!
可惜軀體未愈,肺傷拖累,否則任憑你力大勢沉,也不可能一拳之下落入下風。蕭平途暗暗咬牙,直感測敵先機,大成殺生拳,五式六戲渾然一體,技巧靈活機變,本錢也算雄厚,結果從哪冒出來的同門就硬壓他一頭。
腦海中金烏騰飛,形體暗淡,顯然創傷未愈。觀想金烏振翅而飛,內神外識,神識動!
“敕!”
壯漢動作一僵,渾旋即身肌肉鼓蕩,似掙脫了無形的鎖鏈,揮拳繼續。
意料之外的結果以及那凶悍的拳頭讓蕭平途印堂跳動,隱隱一個鈴鐺形狀若隱若現,逼不得已,那就隻得全力以付了。
“高聰,停手。”佝僂老人的喝止適時響起,壯漢動作立即停住,仿佛拔掉電源的機械,令行禁止。
“老三,你的腿……”秦老漢關切地問道。
“我高明自認高明,可拳腳再高明也敵不過一杆槍一枚子彈,我這腿廢了,吃不住勁了。”佝僂老人頗有自嘲,頹喪的回答。
秦老漢沉默,當過兵打過仗,他比高明更為清楚槍炮的力量,不然他也不會窩在小鄉村裏。揮手一擺,“進院再說,進院再說。”
伸手想攙起師弟,高明揮手拒絕,“高聰,過來!”壯漢這才收回揮拳的姿勢,看也沒看蕭平途一眼,過去攙起老人,蹲下。
“我外孫,也是我徒弟。”簡單的介紹,高明顫巍巍,一步一挪,緩緩、緩緩走向院子。高聰緊忙站起跟隨,一副想扶又不敢的表情,局促地仿佛一個孩子,哪有剛剛地凶悍。
蕭平途靜靜看著這一幕,秦老漢過來,指指他的嘴角,“怎麽樣?”激動的心情稍緩,反而染上些許落寞。
抹掉嘴角的血漬,仍看著朝院內努力的師徒,“夠強的!”聯係前後,他如何不知這老頭死要麵子活受罪,來這裏一路該是高聰背來的,可在秦老漢麵前愣不想露怯,哪怕拖著殘腿也要昂首挺胸。
秦老漢沉默,看著那蹣跚的背影,難以與記憶中意氣風發桀驁不馴的師弟重合在一起,眼角濕潤,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回憶曾經的點點滴滴。
………………
“煉道煉道,斂財成道才是!”高明捧著茶杯端坐在靠椅上,姿勢一板一眼,高聰直挺挺站在身後,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財侶法地,財最重要,無財不成道。明後天地靈氣稀薄,靈山福地也好,攝陣拘氣也罷,與尋常地方也就一和二的區別,本就排最末,地的作用有等於沒有。”
“至於法,失傳的失傳,殘本的殘本,即使傳承良好的山門,這六百多年也沒有真正的成仙的。道家那些臭不要臉的弄出內丹法鼓搗出個陽神,死掉就枉稱作陽神飛仙,那是純扯淡,現在存世的煉神真人都少之又少,絕根了才更好。佛家更不用說,輪回法何其之難,死掉個禿驢留個舍利就狡稱虹化輪回而去,活活的二皮臉。”
“哼!真要靈驗,還要儒家道家雜家何用,通通剃個禿瓢成個禿驢倒是省事。新朝建立,把道家佛家收攏成道教協會、佛教協會,儒家最是機警,入了新朝成為骨幹,錢財倒是輕而易舉,可腐敗墮落得也快,快把煉道丟了個幹淨嘍!”
高明打開話匣子,說得口渴才停下來喝口茶,潤潤喉。感覺秦老漢神思恍惚,時有看向他的右腿,又繼續說道。
“至於這條腿……搶劫殺人,新朝狗腿子倒是狠,一槍費了我一條腿,在國安處蹲大牢,出來就發現這世道變了,什麽都講錢,什麽都講法,再加上這條費腿拖累,勉強開了個武館收徒謀生。”
“喏!農夫三拳,三拳武館!”高明指了指高聰白背心上的四個字,又招呼高聰說道:“高聰,見過你大師伯,磕三個響頭。”
高聰聽話得緊,大步跨出,撲通、跪倒,咚咚咚、實打實連磕三響頭,也是實在,硬是在夯土上磕出個小坑。也不等秦老漢說什麽,硬梆梆地回到高明身後,目光呆呆的,繼續放空。
不待秦老漢疑問,高明便解釋道:“高聰三年前打黑拳傷了腦袋,腦袋不靈光了,反而契合獸馭的路數,小朋友深有體會吧!”看向坐在一旁認真傾聽的蕭平途,嘴角掛著得意又含蓄的笑意。
蕭平途認同地點點頭,落於下風雖有肺傷的因素,但高聰的強悍足見一斑,忍不住問道:“前輩,這……這就是獸馭麽?集九形於一體?”
前輩麽?
高明咀嚼這一稱謂,目光撇向秦老漢,蕭平途的問題涉及鎮閣拳術,哪怕看出其會殺生拳,但也不是什麽都有資格獲知的。
“丫娃子,算老漢半個徒弟,本來想讓他替老漢尋你取回補天鐵指的。可惜近來他受了些傷,才不得不延後。”
“噢?”高明眯了眯眼睛,“紅蓮白藕青蓮葉,唯我雜家獨尊太!”
蕭平途回了個通用道指,“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泰平道!”
“太平道?張角?”
“國泰民安的泰!”蕭平途答得忐忑,憑白得了半本道書,一不知山門何在,二不知傳承脈絡,三不知往袋仙賢……
高明沉默些許,從兜裏拿出個黑布包裹,也就拳頭大小,包得嚴嚴實實。放在手掌中,一層層的解開,裏麵的東西隱現輪廓。
秦老漢激動地站起來,拳頭握緊,“難道是……”
包裹徹底打開,一枚黝黑的指環,高明拿起來轉手交給高聰,對著秦老漢說道:“想拿回去,看他的本事!”又對高聰說道:“戴上!”
高聰一把接過,直接戴上中指,小小的鐵環不知由什麽材質打造,似乎延展性很高,粗壯的中指輕易的插入,又牢牢地箍緊……
蕭平途看著鐵環,拍拍腦袋,這都能跑偏,貌似愈來愈汙了,嗯,肯定是精神損耗太大的事情,藥湯不能停阿。
這時手機響起,是方掙的來電,接通,旋即他的眉頭挑了起來,表情凝重起來。放下手機,“三天前,錢通半夜逃獄,據傳劫獄的人槍彈難傷像是刀槍不入,在警察圍捕下仍造成三死十傷,突圍後帶著錢通躲進山林消失無蹤。”
“僵怪!”秦老漢與高明異口同聲的說道。
高明摩挲著茶杯,“說來也怪,靈氣稀薄道人煉道艱難,但鬼怪妖物倒是泛濫,在城裏時有發生鬼怪出現,哼哼哼,又該國安處出馬嘍!”
話鋒突地一轉,“拳有形神意,形具神自生,高聰雖然腦子不靈光,但九形具神自生,單靠引動靈氣可束縛不住高聰的。”
蕭平途剛想回答,手機再一次響起,這次是個陌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