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存在便是合理
沈鑫像林學峰那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為兵之道,聽的我耳光裏差點兒冒了煙兒。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在這家餐館裏,硬生生地坐了三個多小時。
沈鑫一鼓腦地將某些為兵規則 道盡,似是覺得沒有太多道理可講了,便猛吃了幾口菜,衝我一揚頭:“小李子,去,去櫃台上看看,對對賬。”
我頓時一怔,心想他這哪裏要讓我對賬啊,他這是想讓我結賬。
不是我李正摳門,也並非我舍不得那三兩百塊錢,而是我反感沈鑫跟我玩兒這些花花腸子。按理說,我剛剛調進司令部,即使是老同誌做做表麵文章,也應該是他們為我接風才對,怎麽也輪不到我掏錢。於是我幹脆裝起了糊塗,果真去櫃台上對了一下賬,二百六十八元的小票開出來,我拿著小票回到座位上,衝沈鑫說:“沈秘書,二百六十八。”
沈鑫噥了噥嘴巴,嘴角處繃出一絲笑意:“今天讓你破費了,改天我請!”
我心裏苦笑,但嘴上卻說:“沈秘書,還沒,還沒結。”
沈鑫一愣,也裝起了糊塗:“什麽沒結啊?”
我道:“賬唄。”
沈鑫氣急敗壞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指向我,嘖嘖地埋怨道:“小李子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就這麽沒有眼力架呢?坐,坐下來讓我給你好好上一課!”
我被他拍著肩膀坐了下來,沈鑫望著滿桌子的飯菜,咂摸了一下嘴巴,狠了狠心扯過一條雞腿,一邊啃一邊道:“我讓你過去對賬,你就真的隻過去對賬是吧?就你這理解能力,想幹好這份工作,難!小李子我就懷疑你上過初中沒有,怎麽就一點兒變通能力都沒有呢?”
我仍然裝糊塗地道:“沈秘書,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怎麽個變通法?”
沈鑫憤憤地望著我:“賬得對,但更得結啊!你拉屎的時候光知道拉,不知道擦嗎?”一急之下,沈鑫竟然爆出了粗口,或許是意識到了這種時機不適合拿屎啊尿的出來作比喻,他哽咽了一下,將手中吃了半截的雞腿,放到麵前的小盤子裏。
我隻是淡然一笑,沒說什麽。
沈鑫見我不說話,以為是我吝嗇那二百多塊錢,當即拎起了一根筷子,拿在手裏把玩著,給我上起了政治課:“怎麽,不服氣?覺得這客不該你請?我在這兒苦口婆心地把絕招都給你亮出來了,你拜師的話也得意思意思吧?你一個馬上退伍的兵,突然之前就烏鴉變鳳凰了,一下子成了副團長的公務員,還常務!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心靈的觸動和感慨?就沒有一點點的感念之情?我告訴你李正,你的命運將會與眾不同,你的人生將會格外出彩!你信不信,就你現在這身份,你再回到老中隊,所有領導都得對你刮目相看!還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一聽你是常務副團長的公務員,那肯定會衝你豎起大拇指……”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酒話,還是單純為了節省那二百多塊錢,故意給我戴高帽子。
我打斷他的話:“行了沈秘書,不就二百多塊錢嗎,我付就是了!”
我回到櫃台前付了賬,重新返回後,沈鑫正拎著另一根雞腿啃起來,他衝我一招手:“來來來,坐下。看來你現在對自己的身份,還不是十分……”
我皺眉道:“沈秘書,要不您先吃著,我回去?那什麽,還有很多東西沒收拾呢!”
沈鑫不悅地站了起來,伸出手指點劃著我說:“不虛心,一點兒也不虛心!”
第二天,沈鑫帶我來到了薑副局長的辦公室。
薑副局長眼神當中流露出一絲的窘異,他並沒有直接跟我說話,而是衝沈鑫問了句:“工作內容,都跟他交待了吧?”
沈鑫嘻嘻地道:“交待了交待了!要不,我今天帶他去您家裏。”
薑副局長輕咳了一聲:“按理說,我不應該享受這種待遇,開這個小灶。我覺得,還是以工作為主,家庭為附吧。你合理安排好李正的工作,記住一個原則,他不是為我私人工作,是為大局。”
沈鑫點了點頭:“明白,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簡單地幾句對話,我雲裏霧裏地被沈鑫帶回了司令部一號宿舍。
隨即我們去了薑副局長家裏,我見到了薑副局長的夫人。看的出,薑夫人臉上已經盡顯憔悴,估計果真是得了什麽病症。
我叫了一聲‘阿姨,’,坐下來閑聊了幾句。
很多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罷,不需點破。臨近離開的時候,沈鑫衝薑夫人問了一句:“嫂子,小李子每周會過來住幾天,您看他住哪個屋合適?”
一聽這話,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看樣子薑副局長家就薑夫人一個人,我住在這兒,合適嗎?
但實際上,我忽略了重要的一點:薑副局長每天晚上是要回家的。
我總覺得事情相當具有戲劇性,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角色,還需要每周抽出幾天在薑副局長家裏過夜,這顯然不太符合邏輯。
然而存在便是合理,既然這樣安排,那肯定有正當的理由。
薑夫人指了指一個側間:“就那兒吧。”
沈鑫道:“那好,一會兒我找人過來收拾一下。您先把貴重物品收好。”
就這樣,我和沈鑫告辭。
一出門,沈鑫就伸手在我腦袋上拍了一下,下手挺重。
我差點兒被他拍出腦震蕩來,禁不住有些生氣地道:“沈秘書,你拍我頭幹什麽?”
沈鑫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怎麽,你還有意見?小李子你這兩年多的兵,白當了!剛才你稱呼薑老太什麽來著?”
我道:“阿姨啊,不對嗎。她跟我媽差不多年紀。”
沈鑫像一名導師一樣,振振有詞地道:“小李子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你怎麽能叫她阿姨呢?”
我苦笑:“那叫什麽?”
沈鑫道:“叫嫂子!有首歌不是唱嗎,戰友戰友親如兄弟,我們和薑副團長什麽關係?是戰友關係!你管你哥的老婆叫阿姨嗎?你這腦袋,也不知道轉個彎兒!”
我恍然大悟地一聲苦笑,但沒再申辯什麽。
但接下來,意想不到的事情,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實際上,我最主要的工作,還是呆在司令部,隨時為薑副團長服務。
隻不過,處於對薑副團長夫人的考慮,我每天都要隨機到薑副團長家裏看看,以防不測。
隻是我總覺得這種差事很滑稽,不應該在特衛局出現。薑副團長關愛老婆身體健康沒錯,假公謀私也可以體諒。但是預防薑夫人發病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麽非要選擇這一種?
這是最笨的一種方法。
我當然不會想到,這其中所包含的那些特殊秘密!
換到了這個崗位上,我一開始覺得非常不適應。司令部不比基層,時間上自由一些,也容易讓人變得鬆散,甚至是喪失兵味兒。
司令部的機關兵,比基層戰士要舒服的多。他們每天最專注的工作就是打牌,白天打晚上也打。尤其是司機班,班長帶頭玩兒,從鬥地主到夠級,幾乎每天都能換花樣。有時候出車的司機多,他們會叫上我,我的空閑時間要少一些,每天都要輾轉於團部和薑副團長家之間。但是晚上的時候,司機班的同誌非要將我從床上揪起來陪他們打牌。我屢屢拒絕,但是經不起他們的再三央求,也就入鄉隨俗了。
不過打牌的過程中,我心裏那個不安啊……不言而喻。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一個兵。不是魔術師,也不是賭徒,更不是無聊到每天靠打牌過日子的混混。
我入伍之前喜歡打牌,當兵後也向往這種休閑方式。但是整天悶在宿舍裏把打牌當成是正當職業,那就有些不太合適了。
其實機關兵和基層戰士有著本質的區別,機關更像是地方上的單位,工作稱為‘上班’,我們跟地方上的工作人員,除了軍人身份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在基層部隊不同,基層部隊沒有‘上班’一說,從起床哨吹響的一刹那,就注定了固定式的工作內容,早操吃飯訓練,站崗。忙也忙不完。
因此我們更容易地找出基層兵和機關兵的區別。
機關兵屬於上班族,是白領。除了享用的津貼或工資之外,還有很多特殊補助。比如說:交通補貼夜餐費等等。
基層兵屬於打工族,是衝鋒陷陣的一線員工。沒有正常的工作時間,起床哨吹響後所有的時間就交給了領導,領導安排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而且大部分時間是以訓練和勞動為主的集體活動。
而實際上,我並不向往機關的生活。盡管這種生活,要比基層生活輕鬆的多。而且,還有各方麵的補助和獎勵。
工作時間之外,沈鑫會見縫插針地為我灌充在機關工作的為兵之道。我從他的身上,再次看到了林學峰的影子。或許他很盡職,或許他隻是在以一名領導和老同誌的資格,炫耀閱曆。
當然,沈鑫最多的強調無非有二,一是照顧好薑副團長的工作和生活,二是要堅持多到薑副團長家裏站站,隨時觀察薑夫人的傷情。
我禁不住衝沈鑫追問:把阿姨接到團部來住不就行了?
沈鑫罵道:你廢話真多!團部的房子多小,哪有在自家住著舒坦?
而且他馬上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衝我又是一陣教育:我說小李子你是不是不長記性?我怎麽跟你說的來著,叫嫂子別叫阿姨!記住了沒有?
我苦笑道:但是薑夫人跟我媽差不多年紀!
沈鑫皺眉道:就是跟你奶差不多年紀,也得叫嫂子。別岔了輩份兒!
我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