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侍疾(一)
楊氏是個識大體的,而且也不想讓孩子們跟著生氣,回了家,對於自己在鄭王氏麵前受的委屈絕口不提,隻說已經醒了,叫孩子們安心。
可她實在不是個會掩飾情緒的,到底被鄭晚兒看出些端倪來。不過她不願意說,鄭晚兒倒也不好追問,隻私底下悄悄對鄭來田道:“爹,我娘是您媳婦兒,別人不疼她,你心裏可得有杆秤才是。”
妻子受的委屈,鄭來田是看在眼裏的,見閨女心疼她娘,笑道:“放心吧,爹心裏有數。”
等隻有夫妻二人在房裏的時候,鄭來田歉疚的對楊氏道:“唉,嫁給我這麽多年,真是委屈你了……都怪我連累你了,你要是沒嫁給我,現在的日子指不定多舒心……”
“你這是說的啥話?嫁給你,我可沒有後悔過。”
鄭來田心裏感動,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感慨道:“以前,我隻一昧的孝順,隻覺得多些忍讓,以後娘總會發覺咱們的好,到時候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如今經了這麽些事兒,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從前因著我的強求,不知道讓你跟孩子們吃了多少苦。如今我想通了,以後,咱們隻管過自己的日子,我也都聽你跟孩子們的,不叫你們再去受那個苦。”
原本的委屈,楊氏沒有哭。可是聽了丈夫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楊氏卻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這些年,她受委屈都不算啥,隻是卻心疼孩子們也跟著受苦。
從前她還會想,即便媳婦是外人,孫子孫女總不是外人吧?對她不好也就罷了,總不能對孩子們也這樣——即便鄭王氏對待兩家的孩子,態度跟待遇上都有著明顯的區別,可是在楊氏的心裏,老人家縱使有些偏心,那也是正常的。
直到晚兒那件事情,讓她有些醒悟過來。後來丈夫跟大兒子失蹤的時候,婆婆那個態度,更是讓她看透了。從那時起,楊氏心裏便起了疙瘩,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為鄭王氏的命令是從。可是私心裏,那到底是丈夫的親娘,她總覺得自己這樣想,要是被鄭來田知道了,夫妻倆可能會起隔閡。
雖然這些日子,她也能明顯的感覺到丈夫對老院那邊的變化,可當親耳聽見鄭來田說這些話,讓她感動的同時,又放下了心裏那層負擔。
鄭來田看見妻子哭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忙扯了袖子給她擦眼淚:“哭啥呀?趕緊別哭了,等會兒眼睛哭紅了,被孩子們看見,該說我欺負你了。”
剛說完,外頭就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後門開了一條縫,鄭棋的小腦袋瓜從門縫裏探進來,叫道:“爹,娘,我二哥來啦!”
說完,看見他娘臉上還沒來得及擦幹的淚水,連忙把整個身子都擠進來,插著腰氣鼓鼓的瞪著鄭來田:“爹,您幹嘛欺負我娘!”
鄭來田無語,麵向楊氏,做了一個‘你看吧我就說’的表情。
鄭棋又對楊氏道:“娘,是不是我爹欺負您了?您別怕,小五保護您!”
老虎跟在他身後,湊熱鬧的‘汪汪’了兩聲,似乎是在給小主人助威。
鄭棋拍了拍它的腦袋瓜,補充道:“還有老虎也能護著您。”
楊氏噗嗤一笑,心裏充斥著幸福的感覺,看著自家懂事的孩子,隻覺得方才的那些委屈都不算什麽了。
被兒子‘冤枉’了的鄭來田,隻覺得六月飛雪,都要大唱一出竇娥冤了。不過他想起剛才鄭棋說的‘二哥’,也就是鄭樹,這會兒又過來了?難道又出啥事兒了。
楊氏自然也聽見了,連忙拿了打濕的帕子擦了把臉,這才帶著兒子跟丈夫一塊兒過去。
鄭樹坐在堂屋裏,正捧著一個茶碗小心的喝著茶,眼角卻忍不住悄悄的瞥了眼對麵坐著那兩兄妹。鄭楊跟鄭晚兒這兩兄妹仔細看來,五官還是非常相像,隻不過鄭楊的臉型輪廓更加硬朗些。
此時相像的兩張臉,都板著一張臉,不大愛搭理他的樣子。
鄭樹又喝了口茶水,隻覺氣氛有些尷尬。那兩人都板著臉不說話,可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鄭來田幾人過來了。
他看著大伯,不禁有些感激,感激他把自己從剛才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鄭來田看著鄭樹那感激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奇怪的問道:“你奶讓你過來的?”
“嗯嗯!”鄭樹趕緊點點頭。
鄭來田坐在上首,道:“難道是你奶又感覺有些不舒服了?請大夫了沒有?”
鄭楊跟鄭晚兒兩人不約而同的坐直了身子,沉默著看向鄭樹。
鄭樹感受到這兩人的目光,想到奶奶派自己過來的目的,隻覺得亞曆山大。他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艱難的道:“我奶是說有些不舒服……不過,也不肯請大夫,隻說自己也沒多大的事兒,就不必去浪費這些銀子了,大伯一家賺錢也不容易……”
鄭晚兒心底嗤笑一聲,鄭王氏有這麽好心?她才不信。
屋子裏的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深知鄭王氏的脾氣,這會兒巴巴兒的叫鄭樹過來,總不能是為了傳達一下她老人家體諒大兒子、想要為大兒子省錢的一片心吧?
果然,鄭樹頓了頓,又接著道:“隻是……我奶說,她年紀到底也大了,這一病,來勢洶洶的,她全身酸痛,沒有力氣,起不來炕,晚間的時候,要是想喝口水,或者是起夜啥的,都不方便。就想著……想著能不能請大伯娘過去,辛苦大伯娘,照顧她一夜。”
這便是要找人侍疾的意思了。
婆婆生病的時候,要求兒媳婦侍疾,這個要求卻不過分。
隻不過……
鄭晚兒嘴角上翹,緩緩問道:“那我二嬸呢?按理兒說,我娘過去照顧我奶,自然是應當的,隻是這會兒天都這麽晚了,還勞二哥過來請我娘過去,二嬸就不能先照顧一晚、明兒再換我娘?”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鄭樹是越來越怕這個堂妹了。此時看著她笑,隻覺得比方才板著臉還滲人些。他硬著頭皮道:“我娘……我娘頭風犯了,頭疼的緊……讓我跟大伯母說,先勞煩您這一晚,明兒她再頂上。”
鄭晚兒收了臉上的笑,冷哼道:“二嬸的頭風病總是犯的正是時候。”
鄭樹聽出來她話裏的嘲諷,可是想想家裏好好的田氏,心虛的不敢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