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說法(一)
老院裏的人聽說鄭來福腿傷得嚴重,頓時都擠在一起哀嚎起來,特別是鄭王氏,她一向心疼小兒子,舍不得他吃半點兒苦的,這回不禁受了傷,還會影響以後走路,她頓時感覺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團。
田氏則是擔心以後鄭來福不能幹活兒了,那自己這一家人怎麽生活?雖然說鄭晚兒家每月拿過來的米麵盡夠他們吃了,不過,這可是人家供養鄭王氏的。鄭王氏雖然看著身體還好,可是到底年紀大了,還能活幾年?等鄭王氏哪天撒手去了,這份供養肯定就沒有了!到時候鄭來福也不能幹活,自己一家子,可不得去喝西北風了麽。
而且,自己三個兒子,就鄭樹定了親,下頭還有兩個小的呢!以後娶親生子,哪樣不得花錢?
哎喲,這日子可得咋過呀!
她悲從中來,哭得真切。
而鄭樹,見他一磚頭把他爹傷成這樣,心裏惶恐不安,一個小夥子,竟然也站在那裏抹起了眼淚。
李大夫背著藥箱,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的診金還沒人給呢。可是,他也知道一個家裏失去一個壯勞力是個什麽境況,雖然鄭來福的腿不至於費了,可是以後要幹重活還是很費勁,他心軟良善,見人家一家子哭成一團,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提什麽診費。
鄭晚兒在一旁見李大夫躊躇的模樣,心下了然。老院這些人又蠢又壞,她是不想管的。不過,這李大夫是她哥鄭楊去請來的,也算是承了人家的情。再說上次楊氏生病的時候,人家看她們兩個小孩可憐,還少收了診金,她一直想要報答,不過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會兒倒是正好。
她從荷包裏摸出一個一兩重的碎銀子,悄悄塞到鄭來田的手上。
鄭來田不解的看向她,見閨女向他擠擠眼睛,朝李大夫那邊努努嘴,他這才明白過來,趕緊上前,把銀子塞到李大夫手裏,連聲感謝:“李大夫,這麽晚還讓您費心了,這錢您先拿著……”
李大夫手裏掂量了一下,便知道這是一兩銀子,忙推辭道:“這……這太多了,哪用的了這許多?”便是加上抓藥的錢,也花不了的。
鄭晚兒笑道:“上次我娘生病了,還是多虧您幫忙,李大夫,您是個好人,咱們家心裏感激您呢。”
李大夫便知道了,人家這不光是為了付這次的藥錢,還是為著上次自己給楊氏看病的事情。其實,原本楊氏病得也不重,他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到沒想到這孩子還能記得這麽久。
李大夫見鄭晚兒是真心想要謝他,當下也不多推辭了,收好銀子便要告辭。他原本想,等第二天起來了,再給鄭來福把藥配來,不過現在,他決定回去便把藥抓好,好讓鄭來福早些用上藥。
這就完全是看在鄭晚兒這姑娘的麵兒上了。
這孩子是個仁義人兒啊!
李大夫幾次被請到鄭家來幫著看病,對於鄭家的事兒,又比外人要了解些。瞧今天這情形,估摸著又是鄭來福鬧出什麽事兒了,剛才剛進院子的時候,他還聽到幾聲爭吵。
也不知道這鄭王氏是咋想的,好好的大兒子一家,又孝順,又能幹的,人家非得刻薄著對待,倒把這小兒子寵上了天。
就是這樣,這鄭晚兒一家也沒有袖手旁觀,還一直貼補著鄭來福一家。
而這鄭王氏跟鄭來福母子倆,也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人家願意幫著你們,也是念著骨肉親情,可他們不但不知道感激,還覺得人家是理所當然的。鄭王氏便罷了,這鄭來福一個分家出去的兄弟,又哪來的臉要哥哥養著?
不過這也是別人家的事情,他是不好說啥,隻在心裏感歎幾句罷了。
“我現在便回去把藥配上,明兒一早,再使個人去我那兒拿藥去,這藥具體要怎麽喝,明兒過去了我再跟你們細說。”
說完他就要走。
這人是自己請來的,外頭天也還沒有亮呢,鄭楊便又點起火把,送李大夫回家。
鄭晚兒掃了一眼那邊還兀自哭得傷心的老院一幹人,對鄭來田道:“爹,這邊既沒啥事兒了,咱們就先回去吧,我娘估計還擔心著呢。”
經過這一遭,鄭來田心裏對老院這些人,可算是徹徹底底的死了心。這裏的人,一個是他親娘,一個是他親兄弟,血濃於水,骨肉相連,可是,看不得他好的,恰恰也是這些所謂的‘親人’。
他也無意追究鄭來福去他家搗亂的事兒了,畢竟,鄭來福如今傷著了腿,也算是自食其果。
大夫也看過了,診金、藥費自家也付了,眼看這裏也沒有其他的事兒,鄭來田便也不願意在這裏看著他們‘母慈子孝’的。正好閨女說要回去,他也正有此意,沉聲對著那邊的鄭王氏道:“娘,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雖然他對這邊的親情已經被消耗殆盡,不過表麵上還是得過得去,要走還是得打聲招呼。
田氏一聽,連忙拉了拉鄭王氏的衣袖,著急道:“娘!”
剛剛大夫說了,鄭來福這腿,能不能好還不一定,就算好了,隻怕也會落下病根兒。他要是不能幹活兒了,以後這日子,可得怎麽過?莫不如,趁著這事兒,賴上鄭來田一家,反正他們家錢多——能蓋那麽大的院子,還養不起幾口人麽!
再說了,鄭來田耳根子軟的很,又顧念親情。如今他的親兄弟‘廢’了一條腿,隻要放下身段求一求,說不得,他看在兄弟情份上,也會幫扶一把。
哪怕不把他們家一家子也養起來,就是給些錢,那不也是賺了嗎?
田氏剛剛早就在心裏打好了算盤,這會見鄭晚兒父女倆要走了,心裏急得不行,連連對著婆婆鄭王氏使眼色。
而鄭王氏,也早在鄭來田說要走的時候,止住了喉嚨裏的哀嚎,抹了一把眼淚,忙不迭的衝著鄭來田道:“等一下!”
經過剛才那一遭,她眼睛已是哭腫了,臉上的皺紋仿佛也多了幾條。
鄭王氏從懷裏掏出一條帕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然後才對著鄭來田道:“你弟弟傷成這樣,你有個什麽說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