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謂神童

  江州是個沿海城市,屬於熱帶季風氣候,素來有“天然大溫室”的美稱,雨量充沛,常風較大,風裏總是帶著一股鹹濕的味道。


  雖然現代化汙染多,但江州的空氣十分清新,天也是格外的藍,即使下著毛毛細雨,那天空卻依舊澄淨如洗。


  雲涯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這是一間以藍色為裝修基調的兒童臥房,卻不見任何兒童玩具,十分的整潔幹淨,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腳踩上去就像一腳踏在了棉花上,在靠窗的地毯上,擺著一套兒童積木,此刻那積木卻已經成型,是個猶如城堡一般華麗的房子,而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坐著兩個娃娃,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頭抵著頭,既可愛又溫馨。


  雲涯唇角微微彎起。


  她走到床邊,目光溫柔的望向床上熟睡的小男孩。


  渺渺,我回來了。


  這一世,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脫了鞋,爬進被窩裏,頭挨著雲渺的頭,她目光溫柔而眷戀的望著他恬靜的睡容,嘴角愉悅而滿足的勾起。


  雖然她的重生依舊沒有改變某些悲劇,比如渺渺與生俱來的殘疾,比如、他被一場高燒奪去了智力……


  但她已經無比滿足。


  因為她的渺渺,還活著,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這樣也好,你再也不用知道這個世界的冰冷與黑暗,在我為你親手編織的溫床裏,快樂無憂的度過這一生。


  她和渺渺異卵雙生,從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就在為了爭奪營養而努力成長著,而在這個泱泱世界中,隻有他,才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溫暖和希望。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屋內卻一片溫馨靜謐。


  這一次的夢中,再也沒有噩夢。


  門忽然從外邊打開,雲涯忽然睜開雙眼。


  “小小姐?你怎麽跑小少爺房間裏來了?”來人二十七八的年紀,一頭烏發在腦後綰了個髻,麵龐白皙清秀,有一種江南女子獨有的溫婉秀麗。


  紀蝶,紀家忠仆,與母親從小一起長大,在母親忙著應酬忙著傷春悲秋的時候,是這個女人細心的照顧她和渺渺,比親生母親還要盡心。


  雲涯坐了起來,“蝶姨,以後我要和渺渺一起睡。”


  她不會告訴麵前的人,沒有渺渺,她根本睡不著。


  紀蝶愣了愣,看著那雙黑亮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總覺得小小姐有哪裏不一樣了,但仔細看去,小小姐還是那個小小姐,在她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她就在照顧她了,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小小姐。


  因為多智近妖,所以從小表現的就比同齡孩子要早熟,沒有一點這個年齡的孩子應有的天真,也隻有在老先生麵前,才有點撒嬌的樣子,而自從老先生去世,小姐失蹤之後,她就再也沒見小小姐笑過。


  也就隻有小少爺,才能讓小小姐開心點。


  想到這裏,紀蝶忍不住紅了眼眶,“好,從今天開始你就和小少爺一起睡。”她們兩個還隻是孩子,又是親兄妹,在家逢巨變之後,也隻有他們兩個才能互相依靠了。


  而這個時候,雲渺也漸漸醒了過來,那雙眼睛幹淨的像琉璃,漂亮的不可思議,一睜眼就看到了雲涯,他抿著唇開心的笑了。


  雲渺是個先天聾啞的孩子,紀瀾衣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跑過國內國外多少大醫院給他檢查,都沒有辦法,也因此這個孩子成為了紀瀾衣光鮮人生中最大的汙點,紀瀾衣在雲深那裏受了氣的時候,就會把氣全都撒在雲渺身上,甚至有一次雲渺隻是不小心打碎了她一個玉鐲子,便下雨天讓雲渺跪在院子裏,受了寒,發了一整夜的高燒,燒退了,人也傻了。


  那次雲涯去參加了一個電視台的少兒智力大賽的錄製,臨走前還對渺渺說等她給他捧回來一個冠軍的獎杯,那是屬於兩人的榮譽,雖然外界都在傳紀家小小姐是個神童,而渺渺卻比她還要聰明,這些母親不知,父親不知,外公也不知,一個先天性聾啞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宣判了無期徒刑。


  然而等她真的捧回一個冠軍獎杯,在外界都在驚歎這個四歲小女孩逆天的智商時,她回到家裏麵對的,卻是一個癡傻的渺渺,唯一讓她慶幸的是,渺渺雖癡傻,卻唯獨隻記得她。


  那一刻,她渾身血液逆流,想也不想就朝紀瀾衣衝去,在她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下去,凶狠的仿佛野獸。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渺渺?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麽這麽狠的心?”


  “啪”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臉上,那是紀瀾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她,因為她的存在完美掩蓋了因為渺渺所給她帶來的汙點,讓她帶出去倍感麵子,她的自尊和驕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所以紀瀾衣從來不會打她,不是舍不得,而是她怕這個完美的藝術品有任何瑕疵。


  “我是你的母親,你竟然敢咬我,你是大家閨秀,名媛淑女,怎麽可以像狗一樣咬人?”紀瀾衣冰冷的目光如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在雲涯的心上,那時她還隻有四歲,心底還抱有一絲幻想,母親是愛她和渺渺的,隻是太過失望才會如此。


  那麽她呢?她是如此乖巧懂事,努力的去學習一個名媛閨秀的所有禮儀技能,她甚至四歲的時候就能讀英文原報,當母親帶著她出席各種聚會,那些同齡夫人望著她時那讚歎又欣喜的目光,她雖反感,但看到母親驕傲自豪的樣子,心底也會升起一股喜悅,如果能讓母親高興,她會努力做的更好。


  可是無論她做的再好,母親望著她和渺渺的眼神,永遠冰冷,她隻會用名媛的標準來嚴格要求她,吃飯的時候她隻要發出一丁點聲音,母親就會把盤子扣她頭上,一身狼狽的讓她罰站,如此種種不計其數。


  在那一刻,她徹底死心,母親這個稱呼,在她心中如同死去。


  一個月前的一個雨夜,她半夜起來上廁所,聽到書房傳來動靜,下意識走過去。


  她聽到一個驚天秘密,至此她知道父親雲深為何那麽討厭她和渺渺,即使優秀如她,父親的眼神永遠比母親的冰冷中摻雜了一絲複雜的厭惡。


  外公氣死了,母親淒厲悲痛的嚎叫在雨夜中顯得如此絕望,她一疊聲的拉著父親的衣領質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的兒子生下來就是個聾子啞巴,怪不得你的女兒聰明的極盡變態,一切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雲深,我祝你不得好死,我祝你的兩個孩子不得善終……。”


  那一刻,她心底竟然會升起一股報複的快感,紀瀾衣,這明明是你的報應。


  自那個雨夜之後,紀瀾衣從此失蹤,生死不明。


  她再也不願叫她母親,雖然她可悲,但更可恨。


  “渺渺,睡的好嗎?”從雲渺記事開始,便是她一點一滴的叫他手語和唇語,渺渺很聰明,一學就會,加之孿生子天生的心靈感應,兩人交流沒有任何障礙。


  雲渺乖巧的點了點頭,一雙如琉璃般純淨烏黑的眸子靜靜的望著雲涯,雲涯笑了笑,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鬆鬆軟軟的,手感很好。


  紀蝶要走過來給雲渺換衣服,雲涯淡淡道:“蝶姨,讓我來吧。”


  紀蝶愣了愣,隨後點點頭:“好,那我下去準備早餐,小小姐小少爺洗漱過後就下來。”


  雲涯從小就非常獨立,不管是語言表達能力還是動手能力都遠遠超出同齡人一大截,紀蝶絲毫不擔心她照顧一個孩子會出什麽問題。


  十分鍾後,雲涯牽著雲渺的手從二樓走下來,雲渺一身白色小西裝,前胸口袋裏的花色手帕露出一角,顯得活潑俏皮又十分紳士,頭發疏的一絲不苟,一張俊秀白皙的小臉蛋上掛著純真內斂的笑容,真是乖巧漂亮的恨不得抱進懷中狠狠疼愛。


  而雲涯則一身粉白公主裙,這種十分誇張的風格穿在雲涯身上卻非常服帖,蓬鬆的長發披在身後,眉骨清雅淡漠,唇邊的笑容卻溫柔如春風,尤其是一雙黑亮幽深的眸子,極易讓人忽略那驚豔完美的五官,雖然年紀還小,可舉手投足儼然已有了高貴優雅的風姿。


  兩個小人兒精雕玉琢,金童玉女。


  一樓幾個仆人看的目不轉睛,小小姐完全承襲了小姐的美貌,甚至比小姐還要更甚幾分,等長大了不知更是如何驚豔。


  飯桌上,氣氛十分安靜,雲涯給雲渺夾菜,“這麽瘦,可得多吃點才行。”


  雲渺抬眸對她甜甜一笑,夾起一塊肉塞進嘴巴裏,嚼的很香。


  忽然,門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在紀家莊園裏還能如此囂張,不作他想。


  紀蝶皺了皺眉,快步走出去。


  雲涯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動作輕慢而優雅。


  終於來了,不枉她等候多時。


  看到雲涯放下筷子,雲渺也乖乖的放下筷子,雲涯笑道:“不用管我,我飯量一向小,反倒是你要多吃點,這麽瘦可不行,我要努力把你養成一個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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