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之秋】16:往事
鎮長家在鎮中心以北的甘瑟斯街上,馬車在一棟木質房屋前停下。屋子有兩層,不同於其他現代風格的建築,而是一種檀木製的複古風格,讓沈弋想到童話中林間鋪著碎石小路的小木屋,而非想象中掛著刺刀獵斧的獵人家,陽光從大方格玻璃窗中透入,在木質地板上流淌。
屋裏很安靜,齊方想叼著一隻鳳爪問:“不會還沒起床吧?”,齊夢瑩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是你啊?”。
唐隊上前敲了敲門:“有人在嗎?”靜了幾秒後,腳步聲從遠而近,木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出現在門口,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幾人,湖水般湛藍的眼中閃過警惕:“你們是?”。唐隊從懷中掏出一個FBI的小本本和艾柏林臨時給他搞來的警徽,“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別調查組,蘇格蘭場的外聘,我是組長Mr.唐,這三位是我的組員,我想問鎮長一些事情,希望你能讓我們進去。”女孩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正在猶豫,屋裏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塔西,讓他們進來吧”。
女孩點了點頭“這邊請。”
四人跟著她走進屋裏,鎮長坐在壁爐前一張扶手寬大的椅子裏,他套著一件藍白條的寬鬆睡衣,讓人想到病號服,他抬頭看了看四個人,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吧”。
四個人坐在了沙發上,等待著他的下文。老人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壁爐中的餘燼默不作聲。
這樣持續了有一刻鍾,誰也沒有說話,就在齊方想將要忍不住時,鎮長終於轉過頭說:“你們看我,我就像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淡淡說“我這個月才剛過完五十六歲生日”。
齊方想的確有些驚訝,鎮長無論是花白的頭發,爬滿皺紋的臉,還是佝僂的身形。都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但他還在中年時期,繼續管理著這個小鎮,如無形的重壓壓在肩頭上,讓這個還處於中年的男人提前邁向墳墓。鎮長挪了下身子說道:“當初我年輕的時候,曾是一個遊手好閑的賭徒,我舅舅還是萊西格爾的村長,當時的小鎮還是一個破敗的小村子”,他平靜地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我一直遊手好閑到三十五歲,這時我的舅舅去世了,他在死前對我說:“孩子,你不小了,你要對自己負責,對這個村子負責。你是個男人,肩負重任是男人必須做的。他把村長的職位交給了我,我從那時開始洗心革麵,管理這個村子,再到後來和倫敦政府合作,再往後娶了塔西的母親,生下了塔西……這個鎮如今的繁榮是我一手建造的”。他抬起頭“我一直牢記著舅舅的話,年輕人,要承擔起你們的責任,這是男人必須會的事……”。齊方想終於明白了,敢情老爺子是在告訴他們牢記職責啊,雖然這口鍋根本不該他們背。
鎮長坐直了身子,“好了,你們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上我這來是想問些什麽?”
張顏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我們想知道關於十五年前那場火災具體的情況。”鎮長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也聽說了那個惡魔的傳聞?唐崎鬆不說話表示默認。
鎮長搖了搖頭,“那是我一直不願提起的事,那是一個夏末……”他開始講述十五年前的往事。
“1975年,當時這個鎮剛剛新建完成,我一直想找機會慶祝一下,後來聽一些外出回來的年輕人說有個巡遊馬戲團在倫敦表演,我就聘請他們來鎮上演出。費用大都是馬蘭爵士出的,他看重萊西格爾鎮的農業條件,想要和我們合作在這裏開辦農莊,這個農莊如果興辦,也能大大增加鎮上居民的收入,所以也接受了馬蘭爵士的順水人情。
馬戲的種類很多,有馴獸,有雜技,還有孩子們最愛的木偶戲。這個馬戲團和普通的不同,它一共有七場,每場都是一個項目,但不會重複表演,而是在固定時間演出,一天隻演一場。經過商議,我們把時間定在了晚上七點到九點,因為大部分錢都由我們和政府墊著,鎮民們隻要很少的錢就可以進場觀看。每到晚上,馬戲團在西郊的大棚就人山人海,大家都去那看馬戲,那裏曾比市中心還要熱鬧。
火災發生在第四天表演結束後,當天表演項目是鋼絲雜技,第五天表演就是木偶戲,當時準備第二天表演的上源一郎和他的家人助手們,在表演大棚裏準備道具編排。大棚突然就著了火,根本毫無征兆,當晚又是大風天,風助火勢,當我趕到時整個大棚都已經被火吞噬了,我甚至能聽到裏麵人的求救聲。有人試著救火,但完全沒用,最後整個大棚都在火焰中燃燒至倒塌。
後來根據調查,火是人為的,放火的是一個叫做澤德·拉斯科夫的年輕人,後來根據調查,他有病理性縱火症,屬於精神病人犯罪,並沒有被判死刑,而是送進了精神病院。政府賠償了馬戲團一筆錢財,我們將上源一家安葬在了鎮上的墓園裏,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也就是說。上源一家人連帶助手一起被燒死了?”沈弋捏了捏劉海,“有生還的可能性嗎?他們真的死了?”鎮長擺了擺手:“那種情況不可能生還,屍首都已經燒焦了。”唐崎鬆問道:“鎮長先生,你對上源一郎了解多少?”鎮長思索道:“我和他並未見過幾次,不過他是個英裔的日本人,他的父母在明治維新時到歐洲來的,之後就一直留在歐洲了。雖然是個日本人,但他的行為作風卻像一個地道的英國紳士,他對他的家人很好。哦,對了,他對孩子們也很好,經常給他們一些小玩具和吃的。”唐隊點頭,確認齊方想記錄下來後,又問道:”那他的家人呢,你了解他的妻子兒女嗎?”鎮長搖頭,“我隻知道他的妻子是英國一個貴族家庭的女兒,不過,我了解一些關於他助手的事情。”唐崎鬆攤了攤手:“請講。”,鎮長撫摸著椅子扶手:“他的助手喬治·理德爾是蘇格蘭人,既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門徒,當時他隻有二十五歲,留著褐色長發,鎮上不少姑娘都把他當作心上人.他和上源一郎關係親如父子,和他的兒女關係就像兄弟姐妹,我記得當時上源一郎還開玩笑說要把女兒嫁給他。”
齊方想一聽,我草,當時咲久才八歲吧,喬治二十五這什麽鬼,最低三年最高死刑麽?
“那麽,關於那個案子的偵破過程,你還知道什麽嗎?”張顏敏銳地抓住了鎮長看似無意避開的地方。
“偵破?”鎮長愣了一下:“根本就沒什麽好偵破的,因為犯人是個瘋子。”
“哦?那你們是怎樣鑒定他是瘋子的?”張顏繼續問道。
“當然是蘇格蘭場找來的醫生了了。”鎮長回答:“他們對澤德做了精神鑒定,還留了報告。”
“那澤德這個人呢?能講講他的人具體信息嗎?”張顏還在追問。
“他就是鎮上一個遊手好閑的人而已,都是些沒用的的信息。”鎮長似乎有所猶豫。
“無論是否有用,希望你先告訴我們,由我們來判斷。”唐崎鬆道。
“一個小人物而已,”鎮長有些不耐煩:“他的身世我清楚得很,我還認識他們的父母……”
張顏突然插話:“那他爸媽叫啥?”
這突然的問題問得鎮長一愣。
“不知道?還是沒編好?”張顏笑道:“你其實在撒謊吧?”
鎮長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出於什麽目的,但這件事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這個人,澤德.拉斯科夫。”張顏掏出魔方開始轉:“當我們詢問關於澤德的信息時,無論是警方還是鎮民們都含糊其辭甚至對此一無所知,這對於鄰裏相熟的萊西格爾鎮來說,也太反常了吧?就算他之前真的是一個無名之輩,那麽在縱火案之後,他應該會被輿論關注,其信息也會被挖掘出來,知道的人應該更多才對;但鎮民們不但不清楚,反而像是在掩蓋,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
鎮長的臉陰沉下來。
張顏繼續道:“而且你們說這個人是病理性縱火症,病理性縱火者是一種精神疾病,會反複縱火毀壞財物或是其他物品,但根據我們的調查,在馬戲團縱火案之前,鎮上並沒有什麽縱火事件發生,這並不符合病理性縱火症反複縱火這一點,你如果說是人格分裂導致的縱火症說不定我就相信了。”
“這個病是精神病,誰知道他什麽時候犯病。”鎮長冷冷地說。
“我也知道你會這麽說,如果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如果澤德真的是病理性縱火症,他為什麽要燒馬戲團,或者說,被燒的為什麽一定要是馬戲團而不是其他的豬圈馬棚呢?”
鎮長一下子被說懵了,他磕磕巴巴試圖掩飾:“可能是他閑逛到那裏……”
“閑逛到馬戲團?就算他是閑逛過去的,我還是那句話,那麽多東西可以燒,他為什麽一定要燒馬戲團大棚?就因為看起來亮堂嗎?”張顏咄咄逼人:“我來梳理一下吧?澤德縱火燒了馬戲團的大棚,因為某種原因,警察將其判為病理性縱火症,而你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隱瞞澤德的真實信息,你們所做的都是為了保護澤德,對吧?”張顏手裏的魔方複原:“鎮長先生,這樣說謊沒意思,我們還是坦誠相待怎麽樣?”
鎮長搖頭:“你們還是別問了,這件事涉及到很多問題,除了這個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盡管問,我都可以回答。”
“那就算了。”唐崎鬆很無所謂,招呼三人準備離開:“但我要提醒你一點,三天的時間很快就要過了,如果你們還是隱瞞真相,到時候解決不了這件事,我們可不會再插手了。”
鎮上叫住了他:“你什麽意思,你要背信承諾嗎?”
唐崎鬆猛然回身雙手按在桌上,帶著十足的侵略性,像一頭準備撲擊的猛虎:“承諾?你一再讓我們信守承諾,而你們卻遮遮掩掩,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他冷哼:“我們可不是條子,我們接手這件事純粹是為了個人利益,那些什麽職責可不關我們的事, 如果你覺得可以在不告訴我們真相的情況下讓我們用這點線索就可以破案,那你還是另尋高人吧,告辭!”
四個人準備離開鎮長家,鎮長慌忙地起身叫住了他們,他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想繼續隱瞞了,這件事是困擾了我十五年的心結。”他開始緩緩講述起真相。
這個澤德確實不是鎮上的人,他是馬蘭爵士的外甥,馬蘭爵士沒有兒子,所以將澤德視如己出,還想讓他繼承自己的事業,因此,當時馬蘭爵士來鎮上和鎮民們談合作的時候把他也一並帶上。
當時的澤德已經二十多歲了,性格囂張跋扈,人品很不好,可以說是個敗類人渣,他來了鎮上整天就四處溜達,賭博、喝酒,還帶著一幫鎮上的壞小子們四處惹是生非,還騷擾鎮上的姑娘,鎮上很多人都看不慣他,但因為要和馬蘭爵士合作,因此也隻能忍氣吞聲。
當時馬戲團在鎮上表演,澤德無意之間窺見了上源一郎年輕貌美的妻子,他起了壞心眼,那天晚上乘著夜他帶著一幫人闖進了馬戲團企圖侵犯上源一郎的妻子,在和上源一郎及其助手扭打的時候他失手用刀子殺死了上源一郎,為了毀滅證據,他甚至喪心病狂的把還活著的上源一郎的妻女和他被打傷的助手連帶著帳篷一起一把火燒了。
他的舅舅馬蘭爵士自然是要全力保他,即使他的侄子幹出了如此傷天害理的事,他威逼利誘,以合作為條件買通鎮上的人,又賄賂了負責調查此案、當時還是個警官的倫敦警察總督,亞瑟.蘭德爾,讓他們偽造澤德的身份和他是精神病而幫他脫罪,因為上源一家的屍體已經燒焦,無法判別真實死因,值得一提的是,艾柏林也是當時亞瑟靡下的一名警察,他也曾試圖主持公道,但最後還是妥協了。
就這樣,整件事被說成是鎮上的一個神經病犯病縱火導致了上源一家的死亡,上源一家被葬在鎮上的墓地裏,鎮上賠了一筆錢給馬戲團,整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之後我們也相安無事地和馬蘭爵士合作,農莊發展也很好,更多的富豪來鎮上投資經驗,萊西格爾鎮逐漸發展成了你們今天看到的狀況。”鎮上用雙手捂住了臉:“但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被燒死的上源一家總是在我夢中出現,我真的很後悔,自己當初為了鎮上獲利,包庇了殺人犯……”
“他們真是太過分了!”齊夢瑩憤憤不平:“為了一己私利,放走殺人罪犯,我看我們還是不幫他們了,他們活該!”她看向齊方想:“笨蛋老哥!你怎麽看?”
四個人從鎮長家出來,對鎮長和蘇格蘭場的做法感到不快。
“這些私人恩怨不是我們該管的,當務之急是把問題解決。”唐崎鬆道。
“齊方想,不是叫你記錄信息嗎?你記了沒?”張顏道。
齊方想拿出一個髒兮兮的本子,“首先,咳咳,我先看一下……首先是澤德殺人滅口火燒了馬戲團,然後可以確定上源一郎死亡時真事,他是被澤德所殺,同時死亡的還有他的妻女和助手……”唐崎鬆和張顏對視一眼,都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驚歎:這貨終於靠譜了?“還有就是,喬治·裏德爾很帥。”“噗!”齊夢瑩當場就噴了,“誰讓你記這個的!”
齊方想還在念叨:“鎮長的睡衣在主神空間有同款,也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次已經帶上點評了嗎,誰要想聽這些啊!”“
鎮長對張顏有意思,一直盯著張顏看。”
“這已經完全是捏造了吧!”
“咳咳。”唐崎鬆打斷了他的鬼扯:“根據情報分析,上源一郎死亡的可能性在75%以上,阿弋既然可以傷到他,就說明靈偶師是具備實體。也就是說,‘靈偶師是惡魔’一說根本不存在。具備了這個前提,我們繼續思考下去,靈偶師的出現是在上源一家事情發生之後,而且其也是使用的木偶戲,我們姑且大膽推測一下,靈偶師和上源一家關係密切,而他的作案動機就是對蘇格蘭場判決不滿展開的報複。那麽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是誰呢?”。
張顏當場脫口而出:“喬治·裏德爾!”但旋即他又皺眉頭:“等等不對,喬治不是死……了……?”他看到了齊方想正在吃錫箔紙包的烤青魚……四個印第安,出海遭大難,青魚吞下肚,四人隻剩三,這是阿加莎.克裏斯蒂《無人生還》中的橋段,如果這麽想……最好的不在場證明就是抹除自己……看著張顏慢慢變化的神色,唐崎鬆就知道他和自己想一塊去了:“混沌碎片已經湊齊,名為真相的拚圖已經快完成了。”
“走吧各位,”唐崎鬆站起身,“去揭露真相吧。”
“滴滴!”四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是小隊群消息,唐崎鬆摸出手機來看,表情瞬間變得凝重,他迅速下達了命令:“所有人,現在先放下手頭的工作去約翰遜的宅邸,趙昊他們遇到麻煩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