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為何物之花開刹那 二十二
忘川河，黃泉路，三生石上刻三生。
雪無塵帶著泠月來到地府，跟閻君打過招呼之後，將泠月交給閻君自己先回去了。
一名陰差替泠月引路，一直帶著她穿過黃泉路，渡船來到忘川河之上。
說是船，其實不過是一葉極小的扁舟而已。浮在這頗為寬闊河道之上，猶如一枚柳葉，單薄的讓人看起來似乎隨時都能翻了似地。
擺渡的不知是陰差還是鬼魂，整個智能看出是一團模糊的人形，臉上五官完全看不真切。泠月不說話，引路的陰差也不好開口搭話，於是一路上極為安靜。隻能聽到擺渡者的竹篙在水中劃動的擊水聲，並沒有聽到相傳的那些受罰惡鬼的慘叫哀嚎之聲。
忘川河水似乎極深，因為深不見底，所以站在船上俯視，隻能看到漆黑的一片。這忘川河裏的水說來也奇怪，竟然連一絲光線反射也沒有，光亮照射到水麵上一點反射也無，像是完全就被吞噬掉了一般。
泠月視線落在水麵上，覺得心中有千思萬緒，為著即將見到的人而心情複雜，可是又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想，腦中混混沌沌的又空空蕩蕩的。有一種無著落的不踏實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那幽暗的水麵便產生了幻覺。泠月隻覺得有什麽正從水底緩緩往上浮，於是泠月就更專注地注視著幽暗的水麵。
漸漸地，水底下的東西越來越清晰，水底下也似乎變得越來越明亮。不出片刻，泠月麵前的水麵就已經如同鏡子一般，而從這水鏡裏麵浮現出畫麵，更是讓她吃了一驚。那水底猶如另一個世界，在那畫麵裏，有兩個人緩緩地朝著她走近，而那兩人竟然正是敏元仙君和泠月！
泠月定了定心神，仔細看那兩人麵容，確實是敏元仙君，另一個卻並不是她。和她一摸一樣的麵容，與敏元仙君在一起的人，不用菜也能知道定然就是那位已故的泠月元君了。在天宮時，那些愛慕敏元仙君的女仙們，總是用泠月是“贗品”是代替品的話敲打泠月，當泠月這個“贗品”真的親眼看到那個真正的泠月元君時，心裏果然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畫麵真實的就像泠月現在就站在那兩人麵前看著他們一樣。畫麵裏的敏元仙君與泠月見過的不同，他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看得出來，那笑容都是由心而發，不似泠月以前見到的敏元仙君平日裏那些笑意不達眼底的禮貌笑容。泠月心想，仔細看起來，敏元仙君笑著的模樣，倒是與嵩雀有幾分神似。
眼前的景物不斷變化著，始終不變的就是其中的兩位主角。敏元仙君這下枝上最美的花簪於泠月元君發髻，泠月元君替貪涼睡在樹下的敏元仙君披衣，他為她畫眉塗脂，她為他烹茶調香……一幕幕都是些兩人相處時的瑣碎小事，卻無不透著兩人的溫柔繾眷，情意綿綿。
泠月越看越疑惑，越看越不解。那些畫麵裏的人明明不是她，可是她就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就是泠月元君。最後看著那些出現的場景，她腦海裏甚至就能一下浮現出接下來要發生什麽。那些似曾相識的畫麵，都與她和嵩雀兩人在人間雲遊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極為相似，仿佛時光交錯，四個人的軌跡交錯重疊起來。
泠月有些緊張地凝視著水底的畫麵，看著敏元仙君兩人恩愛纏綿，看著泠月元君渡劫失敗而魂散，接下來的事情，既在泠月意料之中，又讓她驚訝無比。泠月元君魂散之後，畫麵便成了混沌一片，再次出現的清晰場景，那一草一木，均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玄鏡池。
“……姑娘……”
“姑娘……”
泠月還處在震驚中有些沒回過神來，忽然聽到聲音便恍惚地轉身去看。
船已經準備靠岸了，陰差指指前麵的一處殿閣，笑著道：“姑娘，我到了。”
泠月再回頭看向水麵，幽深的水麵依舊幽暗無比，也就是黑漆漆一片，哪裏還有之前看到的明亮陽光下的玄鏡池。
一旁的陰差見泠月看著忘川河水直皺眉，便笑著問道：“姑娘剛剛莫不是在河上看到了什麽？”不等泠月回答，那陰差就就又道，“在冥府中，除了三生石上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這忘川河上其實亦能，不過忘川河水與三生石上看到的又不同，能夠看到什麽這也講究個緣法。下官猜想姑娘剛剛看到的估計應該是您的前世之事。”
泠月蹙眉不語。
陰差在這冥府那麽多年，自是看過千般萬般。先一步下了船，在前方帶路，還不由感歎一句：“世人總是看不通透，執著於眼前的名利事故，情愛糾葛，到最後一碗忘憂散下去，還不是前世今生全都忘卻。一生愛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如同山間雲霧般，隨風飄散消弭。”
泠月沒有搭話的意思，隻是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前行。陰差也不在意，帶著泠月穿廊走巷，在一座大殿門前停下，進去遞帖通報，示意泠月先等在外麵。
泠月環顧四周，雖然是地府，這裏卻與人間沒什麽兩樣，景色秀麗的地方，甚至是與仙界相比也不遑多讓。忽然，從不遠處的花園裏傳來的一陣婉轉的曲聲，讓泠月身體一僵。下一刻，泠月毫不顧形象地抬腳就朝著聲源來處奔跑過去。
踏過獨木橋，穿過重重花樹遮掩，終於看到坐於溪邊白石上的男子。
泠月雙手仍拎著裙擺，頭發也因為奔跑而有些散亂。明明心裏那麽急切地要見到他，可是此刻當真見著了，卻又一步也挪不動了。
嵩雀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來。當看到站在花叢後麵癡癡地望著他的人兒，嵩雀不禁朝著對方露出笑容來。
那一瞬間，泠月似乎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一如當年自己的那朵七心蓮般美麗而又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