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梨樹

  無明出了門，見雪無塵並沒有直接往門外的小徑上走，而是背對著她靜靜地站在了房間的窗下。


  見雪無塵靜靜地立在那裏好一會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無明好奇地走過去，想看看究竟。


  窗下並沒有什麽稀奇玩意兒，隻是栽著兩棵小樹，而雪無塵此刻就是正在那裏靜靜地注視著那兩棵樹。


  左邊是一棵略微粗一點兒的，枝椏少得可憐，不過葉子綠油油地，看起來似乎長勢挺不錯。主幹上留著幾處樹枝被扯斷之後留下的痕跡，有兩大塊特別明顯，估計是樹上的主要分支。那痕跡看起來樹枝像是被直接扯掉的。沒了外皮的兩大塊，露出微紅的木質，不由讓人想起露出骨頭的傷口。痕跡很新，似乎是最近才成這幅模樣的。


  右邊那一棵就更相比之下慘不忍睹了。細細瘦瘦的，不知怎麽被攔腰折斷了。要不是緊挨著折斷的部分還有一根新抽出來不久的綠色枝條，上麵長著尖尖的芽苞，兩片又小又瘦說紅不紅，要綠不綠的樹葉子，無明都要以為那是誰插在土裏的一根不起眼的小木棍了。


  完全不理解這兩棵殘了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小樹有什麽好看的。無明疑惑地看向雪無塵，心底不由一怔。此刻雪無塵望著那兩株小樹的神情，竟然說不出的溫柔。不知道是不是在雪無塵眼裏，那兩棵樹長得很好，還是怎麽，反正此刻那一雙總是暗含冰雪的眸子裏，竟然帶著幾分笑意，幾分讚許。那種神情，讓人感覺雪無塵此刻不是在看兩棵樹，而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似的。


  雪無塵的表情都讓無明懷疑，那兩棵樹是不是什麽稀有難得的寶貝。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兩棵樹，還是那麽普通，黑乎乎地樹幹，橢圓帶著鋸齒邊緣的葉子。完全是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那種普通樹木的模樣，連靈氣都很少有，若說是什麽奇葩仙樹，無明真心沒看出來。


  無明無意地瞥了眼那敞開了些許的窗子，心思轉移。剛剛醒來還沒注意，現在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戶往房間裏麵看，裏麵的布置很簡單，古樸的家具，簡潔通透的布局，沒什麽奇特的。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床邊的衣架上還掛著一件男式的長衫，桌子上還放著幾本書，還有未收起來的筆墨紙硯等物。一看就是男子的居所。這山上的男子，就隻有雪無塵一人，無明自然就瞬間明白了這是誰的臥房。


  這崇天閣建有三層，除了正殿和書房之類的房間，能住人的自然是多得很。無明不信這晴雪峰上連個給客人休息的房間都沒有。更何況不是說她在這裏生活過十年嗎，那之前肯定應該有她的房間的。照常理來說，她自然是應該睡在自己的房間，可是雪無塵為何要把她安排到了他的臥房？

  心思百轉，各種念頭在腦海裏翻騰，心底漸漸開始有些慌亂。又想到自己居然是睡在雪無塵的床上，而且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他坐在床邊，似乎一夜都守在她身邊的樣子，無明心底不由生出些大膽的猜測，也因著這個猜測而心底生出幾分羞赧之意。心跳也跟著微微急促起來。


  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謬，無明暗罵自己一句淨胡思亂想，強自壓下心底那份慌亂，將心思又轉移到那兩棵梳上麵。


  若說雪無塵很寶貝這兩棵樹，但是為何這附近其他的樹木花草都好好的茂盛生長著，這兩棵卻被摧殘成這番模樣？若說這兩棵樹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兩棵樹，為何雪無塵不僅將他們栽種在自己窗外抬眼即可看到的地方，還那麽小心翼翼地伺弄著？

  “這是什麽樹？”


  雪無塵伸出修長的手指，動作小心地輕撫了一下那棵小樹新長出的一片嫩葉，聽到無明的問話，抬頭看向無明。


  “這是梨樹。”說完雪無塵並沒有收回視線，而是直直地盯著無明，似乎很在意無明接下來的反應。“你還記得嗎？”


  無明被雪無塵那帶著幾分期待模樣的視線看得渾身不自在，心裏有些壓力。不由摸摸鼻子，撇開與他對視的目光，看向那兩棵此刻顯得有些“淒慘”的小樹。


  “難道這是我以前栽的？”


  不知為何，無明就是覺得，若是自己說不記得，對方一定會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潛意識裏不願意看到他失望的樣子，更不想看到他不開心，可是她又不能說自己記得，於是隻好換成推測的反問。


  “嗯。”雪無塵微微點了點頭，視線又移回那兩棵樹上。“不過之前不是種在這裏。這是我前幾天才剛剛移回來的。”


  無明偷眼看向雪無塵，見他眼中失望和落寞之色還是一閃而過，心底不由也跟著難受起來。看著那兩棵梨樹，不由生出幾分怨氣。自己以前肯定是很無聊的人，居然會閑的想到去種這麽兩棵破樹！


  越看那兩棵樹越不順眼，於是無明建議道：“都要死了，還留著做什麽。拔掉種些好看的花草，不是比這兩棵半死不活的樹來得好？”


  無明不知道那兩棵樹以前對自己與雪無塵的意義，說出這種話也是再普通不過的想法。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無明如此說，雖然知道她是無意，但雪無塵還是心底一痛。心裏生出幾分無力和感傷。


  這兩棵梨樹本來都已經要死掉了，雪無塵為了救活它們，還特意去百花仙子那裏尋來了上好的泥土和讓草木恢複生機的仙露，這才好不容易才讓這兩棵小樹苗起死回生。一心想著若是無明見了這兩棵樹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卻忘了對方早已經忘記了所有，也忘記了這兩棵就是她被人圍攻時，還拚著性命要保全的樹。


  開始時雪無塵還帶著幾分期待與僥幸，希望無明多少對這兩棵樹有幾分印象。畢竟之前在那個無名小山穀裏，無明整天就將這兩棵樹當成寶貝一樣的養著。現在，雪無塵之前那幾分期待全然散去。更別說向無明解釋這兩棵樹之前的意義了，像“這一棵是你，那一棵是我”這種話，雪無塵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雪無塵無論是表情還是語言，都少的要死。可是無明卻覺得自己卻很容易就能了解到對方的情緒。她居然能憑著他微微的一個動作，或者是眼神的一個細微變化，就能猜到對方的情緒。就像此刻，看著反對情緒變得低落，無明也跟著開心不起來，甚至是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這是種相處日久才能夠有的默契，也因為這種發現，讓無明更加想要了解麵前這個人，還有自己那些失去的記憶。


  無明不由苦笑一下。其實她真正想迫切知道的，也許隻是這十年間自己與麵前這個人在一起共同經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