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寒心
“明兒，怎麽不說一聲就來這裏了，
在無明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個時辰之後，雪無塵終於來了周梓興家裏。
雪無塵剛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桌子邊上低著頭的無明，便開口笑著問。雖是責怪的話，語氣裏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反倒是帶著幾分寵溺的無奈。
無明一聽到雪無塵開口，便立即僵硬了脊背。緩慢地轉過臉來，看相門口的人。
正值中午，外頭日頭很大，雪無塵背光而立。陽光從雪無塵的身後探進來，刺人眼目，讓無明覺得眼睛有些發疼，也讓他看不清此刻雪無塵的表情。
當一再確認雪無塵隻有一人而來之後，無明才終於稍稍放鬆些，但是並沒有因此就放了心。一顆心還在不著地的懸著。
“師父……”
“原來是先生您來了，怎麽站在這裏？快進去坐啊。”周梓興此時正好燒好開水，端過來。因為雪無塵是無明的師父，所以周梓興就稱呼他為先生了。
“嗯。”
雪無塵點點頭，走進去。這時候無明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並不像她之前想的，自己會多激動什麽的，她現在很平靜，隻是微微有些透不過氣的感覺。
“師父。我半路上遇到梓興，他說周爺爺這幾天一直念叨我，我看時間還早就來看看周爺爺了。”
周梓興遇到無明的時候，她明明是很慌張的要躲避什麽人，雖然詫異她為何跟自己的師父說謊，但是他也不想拆穿。而且這也不算是什麽謊言。
“來看老人家就忘了回去了？”
雪無塵端著周梓興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又放到桌上，臉上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
周梓興隻知道最近雪先生的心情似乎很好，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讓人感覺親近不少。不像剛開始見到他時，總不見他笑，就是其他表情也很少。
無明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低著頭絞著手指不說話。
“好了，我有沒有怪你不說一聲就亂走，你倒先委屈上了。時候不早了跟為師回去吧。”
雪無塵跟周梓興道了別，就先抬腳出了門。無明跟在他身後，依舊微微垂著頭。
周梓興在門口看著無明很沒有精神地跟著雪無塵離開，看著她那一向很有活力的背影此刻變得萎靡，心裏很不是滋味。
“無明。”
跟在雪無塵身後的無明應聲回頭。
開了口之後，周梓興反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見雪無塵也停下來，在大門口等著無明，周梓興抓抓後腦勺，半天才憋出一句：“路上小心。”
無明依舊沒什麽表情，但是看向他的目光裏終於多了些情緒。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朝雪無塵走去。
這次雪無塵等到無明走到自己身邊，伸出手拉著無明垂在身邊的手，無明也未有什麽抗拒的動作，任由他牽著手一同離開。
看著牽著手的師徒二人消失在門外，周梓興忽然心底湧出幾分憤怒，幾分不甘。可是那一瞬間的情緒又似乎不是他的，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想不明白自己剛剛那些怪異情緒從何而來，但是他也隱隱感覺出，無明和她師父似乎跟以前不同了。這種感覺讓他生出些危險之感，又覺得自己心裏似乎空落落的。
直至周梓興遇上那位自稱是玉微仙子的女仙人後，才終於明白了這日他的那些莫名情緒從何而來，隻是那個時候，為時已晚。
兩人回到居住的無名山穀裏，生活還和平日沒什麽不同。雪無塵像是沒有遇到過顧蒼溪一般，沒有半點異樣，也對無明沒有一分嫌惡疏離。無明也像是沒有見到過雪無塵與顧蒼溪一同站在那長橋之上般，依舊每日圍著師父轉，或者是笑著與林中小動物嬉戲玩鬧。
可是平靜如水的日子，終究是被人投進了一顆石子，怎會沒有波紋起伏。
廚房內，無明盯著爐子發呆。火爐上的水壺已經開始冒氣白色的水汽，咕咚咕咚的冒泡聲將無明恍惚的心神拉回來。
無明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淡藍色的琉璃瓶內，裝著小半瓶藍色液體。這是泠月交給她的。
她當時是怎麽跟泠月說的？
“我絕對不會用到這個的。”
嗬……當時的自己說的多麽篤定啊。那時泠月說什麽來著？哦，是說“魔尊大人說你一定會用得到的”？
厲無疾什麽時候也該為人卜卦算命了？為何連這種事情都能預知呢？
君梧月嘴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可是笑容比曇花一現還要短暫，下一瞬她的表情就比哭還難看。
終究，終究她還是抵不過心底的不安，抵不過這藥的誘惑。
仔細的燙杯之後，將茶葉放入壺中，注入熱水。茶香馥鬱，煙氣嫋嫋。
無明拿起那瓶藥，躊躇良久，還是將瓶塞拔下，抖著手將那淡藍色的藥液滴進壺中兩滴。看著那藍色的藥液瞬間融入茶水中，在無一絲痕跡。
“師父，我泡了新茶，您嚐嚐。”
無明笑盈盈的走進門內。這笑，是她站在門外練了好久的。
端著茶放到雪無塵身前的書桌上。幫雪無塵斟了一杯，便出去打掃門前的落葉去了。
雪無塵放下書卷，看著桌上放著的一壺茶，和一小碟醃製的桑葚，嘴角微微揚起，看了一會那茶湯，似乎在欣賞茶色，然後端起杯子，優雅地啜了一口。
外麵，無明手執掃把，心情忐忑的注意著房內雪無塵的動作。等到確認了雪無塵是真的喝了茶，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是因為自己對師父的欺騙，無明心裏更加的難受起來。
她……竟然給師父下藥……
無明此時再無法如此靠近雪無塵，心中的愧疚像是壓死人的大山一樣，壓得她無法喘息。
房內，等無明離開後，雪無塵唇邊的笑意瞬間消失，滿眼冰雪般的冷意。
看著杯中茶水，雪無塵苦笑。
忘情。
那生活在海中，對愛情最是忠貞的情生魚的血液，有著讓人忘記前塵舊事的效用，名為忘情。
他本想要相信無明的，所以他在聽了師兄顧蒼溪的那番話之後，沒有將無明就在他身邊的事情告訴他，也沒有立即跟他一同回歸雲。哪怕此刻仙界已陷入危局。
無明的舉動讓他不得不相信了師兄那番話，也讓他，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