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魔界邊境，仙界眾人與魔界諸將在界山的懸崖兩端，隔著深深地無底深淵對峙著。
顧蒼溪手執白拂，怒目瞪視這對麵的少女，怒吼道：“孽障！還不束手就擒！”
“哼！”
一聲冷嗤，滿帶嘲諷輕蔑，由夢無明身側傳來。東皇拿著塊黑色巾帕擦著左手手指上的金色甲套，還時不時的對著陽光看看是不是夠閃亮。抬眼瞥了一下顧蒼溪，東皇慣有的陰柔聲音響起。
“顧蒼溪，你少在那裏鬼吼。這可是在我魔界，不是你那破爛歸雲山，對我魔界少君如此不敬，是想讓我剝了你的老皮當腳踏嗎？”
“你！……”
顧蒼溪氣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正要發作，卻被一旁的林無諱製止。
“師兄，不過禽獸而已，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東皇聞言氣的臉都黑了，手下一個用勁過度，小指上的金色甲套給不小心掰彎了，臉色更黑一層。
“今日各位這麽多人來此，是想要跟我魔界較量一場？”一直垂首未說話的無明終於抬起頭來，黑紗兜帽下露出的半張臉，蒼白無比。聲音不複往昔的溫軟輕柔，清冷無情。“若是想再來一次仙魔大戰的話，請先去將戰帖備好，屆時我魔界必會奉陪到底。”
“哼！說得好聽！夢無明，你殺害同門，背叛師門，欺師滅祖！本尊今日便要為我歸雲仙山清理門戶，還不快快跪下受死！”
顧蒼溪話音一落，整個崖頂都靜默下來。仙界無人說話，魔界也無人出聲。魔界諸將都為顧蒼溪狗嘴裏吐不出侮辱魔君的話，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將顧蒼溪那老匹夫給剁了，可是又都不敢擅自行動，都靜靜地望著最前麵站著的那一身黑衣，黑色兜帽覆麵的瘦弱少女。
無明靜靜地站在那裏，隱藏在陰影裏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對麵眾人身後那一身雲青衣袍的男子。
雪無塵，你終究還是來了。也是來殺我的嗎？
雪無塵無聲地出現在眾人身後，他的出現，除了山崖對麵那包裹在黑色裏的少女。他的視線穿過眾人，望著無明，從來都波瀾不驚地他，此刻神色複雜。
宥連長風站在諸位師兄弟之後，視線從未從對麵那抹身影上移開片刻。雙手緊握成拳，想要衝過去，可是橫亙在兩方之間的那道斷壑深淵將他與那人深深地阻隔兩方。他的眼中隻有她，而她的眼中卻從來都沒有他。她從來就隻注視著那個人！
風過，吹動無明身上的黑色鬥篷，也吹開了無明頭上那大大的兜帽，露出無明那蒼白姣美的臉，以及那黑若曜石的雙眸。
仙界諸人看到無明的眼，都鬆了一口氣，心內放心不少。還未變成紅色重瞳，便說明還未成為真正的天魔。
“好個背叛師門欺師滅祖！”
無明的聲音低低的，仿佛從地底飄上來，絲絲縷縷飄入諸人耳中。
“顧師叔是不是還落下了一條？”無明抬眸望向顧蒼溪，語氣裏滿是自嘲，“罔顧倫常，不知羞恥。”
顧蒼溪及林無諱聞言，臉色立即變得難看無比。無明大逆不道愛上自己師傅的事情，關乎整個歸雲仙山的聲譽，他們一再遮掩，卻沒想到夢無明竟然敢在這麽多人麵前擺出來。若是此醜聞一出，歸雲仙山眾人顏麵將置於何地！
無明嘴角帶著笑，嘲諷的，惡毒的，望著對麵那人。心底卻在流著淚，流著血。
無明的話，讓人後站著的雪無塵一震。從來穩如泰山八風不動的人，此刻臉上卻有些恍惚模樣。
既然來了，還想置身事外嗎？無明看著雪無塵，嘴角的笑意更濃。
“就是清理門戶，也輪不到你啊？您說是吧，師傅。”
無明的話讓眾人又是一驚。林無諱和顧蒼溪更是有些緊張，此次的行動是瞞著雪無塵的。畢竟師徒一場，雪無塵又是護短之人，他怕雪無塵在這件事上犯錯。顧蒼溪的意思是直接將夢無明處理了，之後在跟雪無塵說。林無諱本來不同意，但是後來想到之前嵩雀之事，甚是擔心雪無塵，便隻好答應了顧蒼溪的提議。
眾人順著夢無明的視線轉身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出塵離世，高貴尊崇的仙界第一人，無塵仙尊。
“師弟……”
顧蒼溪想要說什麽，但是看到雪無塵那冷漠的臉，冰雪充溢的眼神，話又咽了進去。
林無諱苦笑，對顧蒼溪密語道：“無塵師兄行事，師兄還不放心麽。嵩雀之事他能公正處理，此事事關仙界安危，他知道怎麽做的。”
雪無塵走向崖邊，眾人立即讓出一條道來。此刻雪無塵目不斜視，眼中隻有對麵同樣隻看著他的無明。
“明兒，”雪無塵望著對麵笑得淒楚的少女喚道，“跟師傅回去。”
“哈哈哈哈……”無明突然笑起來，笑聲在這寂靜的山穀裏回蕩，顯得突兀而又帶著幾分狂亂淒涼。
無明看著對麵的人，想，這個人怎會如此好笑呢？事到如今了，怎麽還能用一如既往的模樣來麵對自己呢？都此時了，竟然還做出一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真是可笑！雪無塵，你真是會自欺欺人！
雪無塵的話讓無明覺得好笑無比，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良久才住了笑聲，微微歪著頭望著雪無塵，一如以往在晴雪峰時，她向他請教問題時的天真模樣，“回去？我不懂，仙尊您這是要我回哪去呢？”
雪無塵像是聽不出無明語氣裏的嘲諷，依舊是語氣平靜，：“自然是回晴雪峰。”
碎玉般好聽的嗓音，不急不緩的語調。這是無明聽了幾百年也未聽厭過的聲音。晴雪峰上朝夕相伴，別人眼中的囚禁歲月，卻是她記憶裏最美好的時光。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呢？為何？
“回去之後又如何呢？”
無明笑著問雪無塵，臉上帶著嘲諷。明明知道答案，心裏某個地方卻還是偷偷地生出一絲期望。
雪無塵與她遙遙對望，目光透過時光，穿過那千百個日升月沉的相伴相隨。靜若止水的心底終是漾起波瀾。隻是這注定是錯誤的。
無明看著他，看著他這麽多年來從未變過清冷目光。這個人是多麽的飄渺，她怎會不知；這個人是多麽的遙遠，她怎會不明了；這個人是多麽的無情，她怎會不清楚……
她早就明白自己的愛是多麽的蒼白無力，是多麽的無望，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陷了進去。如今落到如此下場，她又能怪誰呢？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了選擇。
“師傅……”無明垂下眼睫，隱去眼底的那抹傷痛。“已經回不去了……”
係君一生心，終是負我千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