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七門（四）
太陽高照，竹園裏伺候梳洗的丫鬟們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
采苼小聲問道：“月管事，真的不需要進去看看嗎？少夫人已經泡了半個時辰了。”
“誰也不許進！”月無影回道。
采芪朝采苼捂嘴笑道：“少爺到底是年輕啊！看把少夫人折騰得，腿軟得都直不起來了……”
月無影瞪了她們一眼，采苼、采芪立刻低頭，不再出聲。
房間內熱氣蒸騰，林瑤青一個人泡在浴桶裏嗚嗚地哭著，眼淚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淚還是汗。她拚命地搓著自己的皮膚，身上已經被她揉得通紅一片，可她還是覺得自己髒了，洗不幹淨了……她已經配不上葉雪岩了，她最愛的雪岩哥，大概再也不會要她了吧……
林瑤青抽抽搭搭地哭了許久，直到哭到自己都覺得累了，才試著調整著氣息安慰自己，好在最後用自己的清白挽回雪岩哥一條性命，一切還不算太遲。她之前的任性害了太多的人，她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不就是向張徹認輸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林瑤青抹去臉上的淚涕，重新打起精神。
這次沐浴之後，便是正式與過去告別。她希望葉雪岩可以好好活下去，她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彼此不能陪在彼此的身邊，她依舊希望彼此可以好好的活著。
隻有活著，才有希望。隻有活著，才有未來。
漸漸地林瑤青心情好了許多，可是想起昨夜開天辟地的痛楚，她恨不得將那隻禽獸碎屍萬段。
熱澡洗得太久，林瑤青已經接近虛脫，她從小習武算不上嬌慣，不一定非得要丫鬟伺候左右，但這次實在是被張徹欺負的腿軟，無奈還是要喚下人進來幫她穿衣。翡翠留在梅園照顧白瓷了，現下隻得由月無影照顧她起居，她高喊道：“月無影，你進來！”
月無影聞聲，讓采苼采芪先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進了房間。
林瑤青身上布滿了紅痕，遮遮掩掩地羞於被人看到。月無影似是了解她的心意，擦身穿衣的整個過程都很守規矩，全程低著頭眼睛不曾亂看。
待林瑤青穿戴整齊，窘迫之感全部緩解之後，月無影才命采苼和采芪進來，端上了飯菜粥米。
現下已是中午，索性早餐午餐一起用了。林瑤青坐下時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望著采苼，似是想起了什麽，然後道：“采苼采芪，你們兩個先下去吧，月無影，你留下來。”
“是，少夫人。”兩丫鬟告退，月無影從內側關好大門，站到林瑤青身前，“少夫人有何吩咐？”
“月姑娘，這裏沒有別人，你坐下陪我一起用餐吧。”
月無影慌忙搖頭，“少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
“你與別的奴婢不同，且坐下吧。”
“少夫人，奴婢真的不敢！”
“你若真的不敢違抗我，那便聽我的話，坐下吧。”話音已落，林瑤青見月無影依然站著，揚聲道：“難道非讓我去找少爺告狀，從他那裏得了許可的命令你才肯聽我的麽？”
聽了這話，月無影才唯唯移步落座，她舉起公筷道：“少夫人，那奴婢便坐著替您布菜吧。”
林瑤青自己也舉起筷子，月無影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少夫人餐盤之中，林瑤青夾起後慢慢地嚼著。
月無影見少夫人愛吃，又順著少夫人的節奏繼續。
吃了一會，林瑤青忽而開口道：“大少爺以前……都有哪些丫鬟侍寢過？”
月無影有所頓悟，她恭敬地回道：“回少夫人，大少爺一直以來潔身自好，不曾招幸過任何丫鬟。”
林瑤青放下筷子，淡淡道：“你不必驚恐，我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是想要去找誰的麻煩。”
“奴婢所言屬實，不敢欺瞞少夫人。”
“切，你們府裏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外麵的事我可聽說過，之前我可沒少聽聞大少爺歡縱風月場所的故事。”林瑤青呶著嘴，語氣裏帶著一點孩子氣，“你又何必誆我？”
“少爺的事情，奴婢本不敢妄加議論。但既然少夫人問了，奴婢便如實回答您，少爺從小到大隻有您一個人。”
望著月無影義正言辭的模樣，林瑤青奇怪地問道：“月無影，我一直不明白，你既然喜歡大少爺，為何還總把我往他身邊推？”
月無影不知如何作答，林瑤青見她羞窘，也不再繼續刁難她，於是依舊問著自己想問的話題，“算了算了，不難為你，我且悄悄問你，你可知少爺有喜歡的女子嗎？是誰啊？他喜歡白嘉蕙麽？”
“除了少夫人您，奴婢不曾聽聞少爺對誰有過好感。”月無影答道，“至於白大小姐，據奴婢觀察，應是白大小姐單方的意願，少爺對她並無絲毫感情。”
月無影句句回答的滴水不漏，林瑤青覺得自己是問不出什麽秘密了，但也為了避免自己今天突發的好奇心太過明顯，她淺淺道了句：“我也不是喜歡拈酸吃醋的小女兒家，少爺若是喜歡哪個丫鬟，相中了哪家的碧玉，我也是容得下的。”
“是，少夫人海量。”
“可我唯獨不喜那風月場所的女郎，總覺得有辱門風。”林瑤青換了語氣，帶著一點告誡的意味，“月無影，我不能時常出府，但你若跟著他出去，也多替我看管些，不要總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月無影驚訝於林瑤青態度的轉變，先是詢問少爺的感情，又是關照自己盯住少爺，真是越來越有大少夫人的風範了，她頷首道：“是，少夫人。”
“前些日子我以前衝你撒氣，是我的不對，其實我不曾把你當外人，你能明白就好。”
月無影抬頭望向她，“少夫人……這是想通了？願意與少爺好好在一起了？”
“我曾經單純的以為我可以改變命運，可以逃離張家重新生活，隻可惜老天不願意放過我。大少爺比我想象中更加狠決，更有謀略，是我看輕了他。”林瑤青苦笑著，“因為我的自私任性害了很多人，我很自責，也很慚愧。”
“少夫人，您其實誤會少爺了，他待您是極好的，隻是您一直沒能發覺。”
林瑤青放下碗筷，“我吃飽了，都收了吧。”
“是，少夫人。”月無影起身。林瑤青也邁著兩條廢腿回床，“我也乏了，想午休一會兒，誰都不要進來打擾我。”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