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兩輸俱傷（二）
葉雪岩才十七歲啊，正是風華卓越的好年紀，人生才剛剛開始，若不是因為她，他完全可以活在陽光下，將來成為葉家的族長，掌握家族大權富貴一生，而不是現在的階下囚，兩大族之間的罪人，白敬堯的陪葬品……
林瑤青深知，如果她再繼續猶豫下去，她的雪岩哥便會真的離開人世，在生與死的麵前，人世與鬼界的相隔之間，她的清白又算得了什麽？她想讓雪岩哥活下去，她想讓他好好的活著。他是她生命力的最璀璨的光芒，絕對不能熄滅的光芒。哪怕她失去自己，哪怕彼此永遠不能陪伴在彼此的身邊，她都想讓他好好活下去……
張徹不就是想得到她嗎？她給他便是！她不能再讓無辜的人因她再受牽連。
該來的，遲早要來。
來了就必須麵對。
她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
翡翠送完客剛回來，林瑤青便站起來對她道：“翡翠，我要回竹園了。白瓷骨傷未愈，不可輕易移動，未來幾天你就在梅園好好照顧她，其餘的事情都不用管了。”
“大小姐，您是要？”翡翠的眼睛一瞬間發出光亮，又悄悄低首抹滅。
“是啊。”林瑤青孤身走向院中，“滿意了吧.……你們滿意了吧.……你們所有人都該滿意了吧……”
黑色的天空盡是翻滾奔湧的烏雲，望不見一顆星辰。一陣陣寒風呼嘯而過，烏黑的長發錯亂纏繞在林瑤青的臉上，渾身散發著數不盡的哀怨。她發泄般地用腳踹了幾下大門，嘶喊道：“來人啊！來人啊！”
“奴婢在。”月無影站在門外，長長的袖袍隨風擺動著。
“月無影，告訴張徹，等我沐浴完便去竹園見他，讓他也準備好。”林瑤青澀聲沙啞道，“今晚.……讓所有的人都下去休息吧，我和少爺不用人伺候了……”
“少夫人？”月無影風中猶疑。
“聽不懂嗎？”林瑤青握緊拳頭，“非要我不知羞恥地把話說透麽？”
月無影何嚐聽不明白，她隻是不敢有分毫的差錯，當再次確定了林瑤青的態度，月無影點頭欣喜應道：“是！奴婢這就去稟報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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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徹坐在書房聽完月無影的奏稟後，立刻喚來了戴箏，將兩摞書信交予他：“戴箏，這一摞是之前在葉家截獲的書信，你立刻派人原路寄出，做的利落些，不要留下隱患。”
“是。”
張徹又對著另一摞道：“這裏還有幾封秘信，你分別交與信上署名之人，盡快！不要耽擱！”
“是，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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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烏雲滾滾而來，錦涼城狂風大作，旗幡四麵偏倒。蒙麵的信使駕著一匹又一匹駿馬駛在寬闊或窄小的道路上，驛站下馬換人後，繼續逆風而行狂奔不止。
四方庭院中，槐樹上的一排排竹牌被大風吹起，互相翻騰擊打，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丹鳳眼男子在魔宗宗主耳邊細語了幾句，雙手遞上了一封截獲的信件。
古槐公子閱畢，耐人尋味地笑了一聲，“他的心思縝密，倒是超乎我的意料。但隻有這些還不夠，你且附耳過來。”
丹鳳眼男子向前傾身，古槐公子耳語了幾句，丹鳳眼男子默默頷首。
“去吧，再多加兩道。另外，如果夜牢裏當真控製不住，可讓夏逸直接出手，不必顧慮。”古槐公子勾唇笑道：“我可不能讓小青兒喜歡的郎君真的死了，不然以後的好戲還聽誰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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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瑤青沐浴完畢，翡翠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大小姐穿上了一層薄透的輕紗裏衣，當她再去拿取外層衣物時，林瑤青阻止道：“不必穿了，反正還要被人一層一層脫下來，何苦自取其辱。”
翡翠低眉道：“大小姐，外麵起風了，小心著涼，即便沒有外人，也不可如此啊。”
“算了，直接幫我拿一件厚鬥篷披著吧。”
“是。”翡翠福身，替大小姐取來一件毛絨的厚鬥篷配戴妥帖。
小雨漸停，風勢愈甚。
主仆二人走到梅園門口，月無影恭敬地守在門口，緩緩將大門打開。林瑤青放眼望去，園外空無一人，她對翡翠道：“好好照顧白瓷，別碰了水，仔細落下病根。”
“奴婢遵命。”
“少夫人請！”月無影在前帶路，林瑤青別了翡翠，心情沉重地走向了竹園。
其實通向竹園的路很短，不過幾處小道和連廊，可林瑤青卻覺得無比漫長，仿佛永遠都走不到頭……
樹影後移，腳如灌鉛，林瑤青每一步都走得艱辛。濕潤的狂風拍打著她的全身，令她清醒逐漸清醒。
她本就已經嫁給張徹了啊，她還有什麽可拒絕的。夫妻兩人在一起，本不就是天經地義的麽？
一個聲音在試圖安慰自己，另一個聲音卻不斷在告訴她，林瑤青，你和葉雪岩的緣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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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無影把林瑤青帶到臥房的門口，大門正虛掩著，冒出白茫茫的熱氣，“少夫人，少爺還在沐浴，奴婢先告退了。”
“等一下。”林瑤青喚住她，“你先別走，稍後再離開。”
“是。”月無影站在外麵，替少夫人關好了門。
屋內彌漫著溫熱的水汽，張徹背對著屏風坐在浴桶中，兩條強壯雄勁的臂膀舒展在壁桶之上，彰顯著一個成年男子的力量和危險。
泡在熱水中張徹正在閉目養神，他聽見聲響，慢慢開口道：“確定想好了嗎？後悔了現在立刻滾回去，我再給你最後一次逃跑的機會。”
林瑤青慘淡地笑了笑，“我輸了，我認輸了。”她如獻祭一般悲壯地走到屏風的裏側，來到他的桶邊，撩起勺中熱水淋在他的肩上，頹敗道：“你贏了。”
張徹一把抓住她右側手腕，熱掌之下骨涼如冰，見她為了別的男子憔悴如斯，他心如刀割。
一場情局，誰輸了，誰又贏了？反正都傷了。
隔著水霧，張徹睜開眼睛望向她，譏諷道：“怎麽，不願繼續為你的情郎守節了嗎？”
“你會救他的是嗎？”林瑤青目光灼灼地望著他，“至少現在，你可以派人先幫他治傷續命嗎？”
他調笑道：“這要看你的誠意。”
林瑤青右手被他拘著，遂用左手艱難地解開了鬥篷的蝴蝶結。
絨毛鬥篷飄飄落地。
在視覺的強烈衝擊下，張徹已經竭力克製住自己試圖能保持鎮靜，可喉結還是不可抑製的動了一下，為避免尷尬，他當即大吼了一聲：“月無影！進來！”
月無影聞聲入內，低首站在屏風之外，呼嘯的風聲混合著月無影的聲音闖進屋內：“少爺，有何吩咐？”
張徹盯住林瑤青泛紅的眼睛，朗聲說道：“派人去夜牢裏幫葉少爺治一下傷，讓他能繼續喘口氣。”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等一下，”林瑤青冷靜且清醒的叮囑道，“請務必保住他的性命。”
“遵命。”月無影退出，關好了房門，風聲戛然而止。
靜謐的房間裏隻剩兩人。張徹握著林瑤青瑟瑟發抖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麵前，嘴角掛起一抹邪笑：“怕嗎？”
“有點。”
“我會溫柔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