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她的夢……
時光一去不複返,如今生死兩難斷。
諸葛逸趕來的時候,迎親隊伍已經從陵安王府出發了。
今日,注定是京淄城熱鬧的一天。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齊鳴,道路兩旁圍滿了百姓看官,看客們豔羨聲不斷,卻不知馬上之人心神不寧,惶惶不安。
將軍府門口,新娘子被一簇一簇的人折騰著,而人群中卻有一個身影一不動也不動的站著。
他今日沒有穿紅色,隻一身素色衣服混在其中,視線穿過推推搡搡的人群,遠遠凝望。
他就像一個雕塑,仿佛受了巫蠱般,思維停止,世界也都停止,眼裏隻剩她一個人。
待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和起哄聲從他身邊經過,環佩輕撞,一片高高低低的悅耳之音,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新娘已經被送上了八抬大轎。
花轎悠悠抬起,一聲高唱,尾隨著兩排整齊的侍衛,緩緩行去。
林傾塵最後望了一眼,終究轉身離開……
樂聲像停不下來一樣熱鬧的奏響,迎親的儀仗再往回走的路上,這邊諸葛逸已陪在了南璞瑾的身邊,此時天氣漸漸由涼意轉向寒冷,院中的牡丹做著冬季的夢,寒風乍起,到處是颯颯之聲。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南璞瑾緩緩開口道。
諸葛逸靜靜的看著她,心情有些沉重,不發一言。
她將眼睛望向床前的幔帳,長長的睫毛下,似乎仍籠著睡意:“逸哥哥可曾見過府內一棵老樹?”
“老樹?”諸葛逸第一個便想到了前些時日見到的那棵,那棵古樹,少說百年,上則千年,但不知是否是她嘴裏說的那棵。
“那樹可老了,聽哥哥說,那樹可以許願,隻要心誠,則可實現。”南璞瑾繼續說,“於是,我從很小的時候便對著它祈禱,可是,那願望一直沒有實現……”說到這裏,她看向他,唇邊彎起一抹笑,但眼神有些許黯淡。
諸葛逸心領神會,有些愧疚,努力牽起一抹笑的說道:“瑾兒還未說那夢。”
南璞瑾再度移開視線,似在回想:“那夢中,有一女子站在橋上,她正當妙齡,身姿窈窕柔美,堪比那新發的枝條……”她沒有往下說,話音漸漸沒去,像是陷入了沉思。
“女子為何站在橋上?”
“她在等人。”南璞瑾閉上眼睛,輕輕的回道。
“何人?”
“公子。”她失笑道,“那年乞巧節,公子曾在橋上買風箏給她。”
時過境遷,那年,那“公子”確實送過她一隻風箏,但那“公子”卻不知道是乞巧節。
“公子可來了?”諸葛逸問。
“來了。”南璞瑾聲音輕輕的:“公子一身紫色衣裳,與天邊紅霞相映,衣袂飄飄,俊逸無匹。”她望著帳外,嘴角勾起:“他說他喜愛她,願結為連理,相守一生。”
諸葛逸配合的問道:“公子娶了她?”
她眼簾微垂,傾吐道:“她一心一意,終是如願,二人從此結為夫婦,生兒育女。”
諸葛逸盯著她,心裏酸楚不已,目光一瞬不移:“而後呢?”
“而後?”南璞瑾忽而一笑,“而後,夢就醒了,”她微微地合眼,笑容仍在臉上,口中喃喃道,“醒了……”
這個時候,窗外愈發淒涼,遠方響起漸行漸近的鞭炮聲、奏樂聲、人們的喧嘩聲……
一陣酸澀湧上鼻間,喉嚨像是卡著什麽東西,不願打碎她的夢,諸葛逸道猛地攥緊她的手,看著她說道:“那夢是真的,隻要瑾兒努力活下去。”停頓片刻,他無比認真的看著她說,“那夢一定是真的。”
南璞瑾笑了笑,望著他道:“逸哥哥。”她說,“如果有來生,可否再圓了這個夢。”
他咽下喉間的酸澀,深深地抽了口氣,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發著濃重的鼻音答應道:“嗯。”
這種畫麵,婉太妃直看的一陣心痛。
喧鬧聲越來越近,已經穿過月亮門,行至院中。
“逸哥哥,可否再抱抱我。”
“好……”聲音在喉間不住顫抖。
諸葛逸將她小心扶起,繼而靠在自己的懷裏,細心為她拉好身上的棉被,將她圈緊些道:“聽到了嗎?你哥哥回來了。”接著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馬上就拜堂了……”
聲音輕柔的灑在她的頸間,癢癢的。
過後,貌似外麵一切步入正軌,片刻稍稍的安靜過後,響起了一聲高亢的唱聲。
“一拜天地~”
南璞瑾艱難的將眼睛撐開一條縫,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諸葛逸心疼的吻上她的額頭,輕輕地,柔柔的……
她的頰邊漾起微笑。
第一句喝完之後,這時,又唱起第二句。
“二拜高堂~”
南璞瑾的目光柔和,在他的臉上停駐片刻後,雙眼渙散的瞬間,漸漸闔眼。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最後一聲唱音還沒喝起時……
“瑾兒!”婉太妃急呼,用力握緊她的手,聲音顫抖,“瑾兒……我的女兒~”
諸葛逸再也控製不住,緊緊地抱著她哭泣不止。
“逸哥哥,我去之時,定是哭聲一片,你勿哭,笑著送我可好?”南璞瑾虛弱的話音在腦海中回繞。
笑嗎?他扯扯嘴角,一點也揚不起來,眼眶中的淚水卻大顆大顆地落下,滾濕了衣襟。
這一世,注定辜負了她的情……
屋內的幾名婢女扯著嗓子哭喊道:“公主!”話落,齊齊跪在地上。
……
好似無邊的黑暗吞噬而來,緊張的氣氛悄然在周圍蔓延,高唱的閉緊了嘹亮的嗓門,廳堂上下,全然陷入了詭異的氛圍之中。
眾賓客麵麵相覷,眼中皆是詫然與不安,堂上則一陣寂靜。
待大家還沒警醒過來之時,南璞玥早已衝了出去。
大步趕到兩牆之隔的寢室後,頓時止步怔住!
一名醫師上前,將一縷棉絮放在南璞瑾的口鼻間,棉絮紋絲不動。
“婉太妃節哀,王爺節哀。”醫師跪稟道。
四周眾人放聲大哭。
不會的……
腳下像是提著千斤重的石頭,步履維艱的向榻邊踱去,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明明走之前還好好的,明明一個時辰前她還微笑著對自己說:“哥哥,明年的牡丹花開了,我們還去作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