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段戚一下子僵住，周遭的氛圍又回歸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洛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段戚這個問題，雖說現在是和平年代，但在段戚稱帝之前，依舊是戰事頻發的年代，要說不殺一個人隻靠一個血緣和一個幾近廢人的國師當八年的國君壓根是不可能的。


  畢竟人們總是在歌頌和平，又在不斷製造殺戮，重複罪孽，可事實來講，卻也是必然的，是曆史和天命所需要的。


  他也不是聖人，容不得身邊哪個人沾過血，更何況他自己也殺過不少人。這還隻是說的人，若是生靈，那可真是太多了，也因此得罪過不少人，想必段戚也和他一般情況，都是迫不得已，卻又無可奈何。


  但，他總有種自己被欺騙的感覺。


  這是比他說下的所有謊言還讓自己不好受的。


  可是，他殺沒殺過人，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們連朋友也不算，頂多是暫時的同盟關係，自己這樣做是種逾矩。


  對，逾矩。


  哪怕對方說過自己可以在他那做任何事。


  “我……”段戚撓了撓臉頰，頗有些心虛道：“你能不能別生我的氣？”


  “你要是不想說也行。”洛昀淡淡道。


  “……”


  沉默，許久的沉默。


  段戚先是歎了口氣，隨後認命道：“也罷，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說不定就沒有機會再說了，畢竟我們之間還是少點猜疑會比較好，當然，你聽完之後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就此一刀兩斷還是繼續。”


  不，你真不用說。


  洛昀看著段戚似乎一臉的決絕，也是很少看到他這般認真嚴肅的模樣，也不好拒絕，於是洛昀便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曾經是煞影的人。”


  “……”


  “好歹給點反應啊。”


  “哦。”


  “換個詞？”


  “嗯。”


  “……”


  僅僅幾句話，段戚也就明白洛昀是當真不在意，也是，就是煞影的全部殺手來了，也不夠他塞牙縫的，他這才鬆了口氣，接著不由自主的自嘲的笑了笑。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很是多此一舉的提問。


  “憑你對煞影情報的齊全，以及……直覺。”洛昀不假思索的回道。


  “所以，”看著段戚遲遲沒有繼續，洛昀這才突然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何會如此不爽，甚至想要打這人一頓，“你為什麽會覺得，就因為這個我要和你一刀兩斷？”


  “誒？”


  “就像你說的，我在你這裏可以做任何事，那同樣的，你在我這裏也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隱瞞也好欺騙也罷，就算你哪天背叛我，想殺我，我都不會生氣，你做不到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我一直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取舍應該是對等的，我也不能一直在你這裏拿了好處不還，這樣說，你可懂？”


  洛昀感覺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說這麽多話，換作平常，他定是不屑同別人計較這些，但不知為何，段戚似乎是特殊的，他甚至害怕對方會曲解他的意思，但他本就不擅長斟酌詞匯，於是才想到什麽都說了。


  他看了眼段戚，發現對方依舊是一語不發，他覺得是不是自己言語有什麽不妥，於是道：“好歹給點反應啊。”


  “哦。”


  “……你學我？”洛昀感覺自己被氣笑了。


  “嗯。”


  “怎麽，不滿？”


  “不敢不敢。”果斷認慫。


  夕陽西下，段戚看著夕陽的光輝一點點撒在洛昀身上，覺得有些迷了眼，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他想，若這是一場戰役，他早就輸的體無完膚。


  可他，甘之如飴。


  “我出生的時候是我義父找人給我接生的，你也知道，我義父又剛好喜歡我母親，在接生的時候還問了我母親的願望是什麽，他一定竭力達到。然後，母親說——


  ‘我要那個人的孩子親手殺了那個人，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