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徐家新來了一名童丁,沒有姓,僅一個庚字做名,這小孩壓根不說話,據說這名字還是在小孩的那件很是破爛的衣服上發現的,雖然不愛說話,但卻很是聽話,不論徐家人叫他做什麽,他都會一五一十的照做,除去一些聽不懂的情況,但那隻需教一遍,庚就會記住,再加上似乎也不是什麽別家派來找麻煩的,徐老爺也算放寬了心。可這小孩雖說聽話,卻也是個麻煩,讓他做的他都會做,但相對的,沒讓他做的,他也絕不會做,比方說沒人叫吃飯的時候,他可以好幾天都不吃飯,要不是發現的早,估計早就餓死了,若是一天都沒有人找他,那他也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呆上一整天,不吃不喝。
之後,徐家大少爺就把人帶走了,說是不想讓人再幹那些粗活,徐老爺也覺得可以讓孩子交點朋友,至少不會成天賴著他和徐夫人,就隨他去了,於是庚之後的活,就隻是陪著徐廉。隻是令徐廉自己也沒想到的是,他要來的這個人,簡直就是個木頭,不對,木頭都比他有趣多了!
徐廉從遇見庚開始就沒聽過庚說一句話,再加上這人在不動的時候真是與死人無異,經常突然出現在徐廉身後,大晚上的能嚇死個人。
徐廉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無趣的人,於是想讓對方破相的想法愈演愈烈,可這人不論是撓咯吱窩還是腳板心,還是用一些小姑娘見了就怕的蟲子嚇唬他,對方都無動於衷,他覺得他當時帶人回來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想氣一氣徐昌可最終是他自己遭了殃,可他本就是個百折不撓的性子,於是他開始嚐試別的辦法。
他在後院找了個較深的池子,這附近也不會有人,他叫庚跳下去,而庚也真的跳下去了,徐廉看著水麵冒出的一個又一個的氣泡,他開始想,如果庚求著他,他就讓庚上去,如果一直不說,那就一直讓庚在池子裏呆著,他要是敢上來,就直接給趕出去。
徐廉摸了摸下巴,玩味的笑了笑,似是很期待庚會怎麽做。
可是過了好一會,氣泡越來越少,徐廉也感到不對,他連忙跳了下去,冬天的水很冷,冷得刺骨,徐廉一邊想著到時候肯定會受涼一邊繼續往下潛,正好看到庚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池底,臉色白的不像話,這樣看著還果真像極了死人。
徐廉暗罵一聲該死,拉著人的手上了岸,那手依舊是那麽輕又那麽冰冷,兩人都雙手撐地,大口咳嗽著,庚咳得很是厲害,像是要把這幾天吃的喝的都一同咳出來一般,徐廉看著對方,怒從中來,還沒等庚徹底調整過來,他就一把抓起了對方的衣領子,那雙看著庚的眼睛裏有著血絲,大吼道:“你就當真死也無所謂?”
庚聽了這話,看著地麵,似是不願對上徐廉的眼睛,這讓徐廉更加的不爽,他猛地把手給鬆開,庚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頭發和衣服都還在不斷地滴著水,可現在兩人都沒有空閑去管這些。
徐廉抓了一把頭發,讓本就雜亂的頭發變得更加不堪,全然沒了一個大少爺該有的樣子,他也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總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給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最終隻是破罐子破摔的背過身道:“給我好好地活下去,聽到沒!”
當他吼完後,開始大口的呼氣,他覺得這樣的話似乎是有什麽不妥,當他打算再說幾句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輕笑,很輕很輕,隨風即逝,他連忙轉過身,發現庚依舊是那個模樣,看不出一絲情緒,但庚這次沒再看著地麵,而是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中有什麽在閃爍著,那是原本沒有的。
徐廉好奇又好笑道:“你剛才笑我了對不對?”
庚沒反應,在徐廉覺得果真是自己聽錯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很輕的:“謝謝你。”
徐廉大喜過望,像是發現了什麽很是新奇的玩意,他雙手抓住庚的雙肩道:“你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庚歪了歪頭,似是不解他在說些什麽,過了一會,他才猶豫道:“謝……謝?”
“對,就是這個……你能不能再說一些其他的?”
庚搖了搖頭,庚從來不會拒絕他人的話,搖頭代表的也不是拒絕,而是聽不懂,徐廉見此方才的激動也就消了一大半,後來,他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能讓庚說出“謝謝”之外的話,可是在不久之後,徐廉也漸漸發現,庚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句話都不說,而是會偶不偶爾說一些,且一天絕不會超過三句。
徐昌也發現了這個不同,他覺得庚之所以不說,是因為沒人教他說,所以他給庚請來了教書的先生,想著這樣或許能讓徐廉也跟著一起好好念書,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一旦徐廉叫庚出去玩,庚一定會拋下現在做的事過去,也因此,氣走了好幾個教書先生,徐昌不好責罰庚,因為這孩子壓根看不出喜怒,任何懲罰都不能起作用。
他隻好叮囑庚聽完再去,可是類似的事依舊層出不窮,所以他發現,比起他的命令,庚會優先徐廉的命令。
這感覺就像多了個調皮不聽話的兒子,而真正的兒子也多了個朋友。
於是徐廉沒再說什麽,他對兒子始終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