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孽,害己
“嘭——”地一聲,小屋的門驟然打開,陳警官沒想到高城這麽快就出來了。
隻見他薄唇緊抿,腳步踉蹌,一出來就靠在牆上支撐著身體,臉上的表情和黑鍋底一樣難看,嚇得陳警官急忙上前關切地詢問:“……你還好吧?”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她還好吧?”,但一看高城這副模樣,到嘴邊的話終是因不忍而換掉了主語。
心不在焉的高城置若罔聞,片刻之後,屋裏女人淒厲的尖叫聲和哭泣聲再次傳出,這才令陷入沉思的他驀地一個激靈。原本以為停止工作的心髒瞬間噗通噗通地有力跳動了起來,宛若重新活過來一般,空白的腦袋亦即刻恢複了清醒。
“救護車到了沒?先讓女警進去給她收拾收拾。看緊點,別讓她死了,後頭恐怕還有話要問她。”高城站直了身子,目光凝回了炯炯的焦距,淡淡地瞥了一眼屋裏頭,一閃而逝的銳利以及口吻中隱隱透露出的憎惡令捕捉到這細節的陳警官不明所以地愣了愣。
“其他人跟著我來,大家繼續在周圍搜尋!”高城沉著聲音吩咐道,說話間已當先大步地往外走。
丈二和尚般的陳警官一時忘記了高城正越過責權對他的屬下指手畫腳地下命令,竟是下意識地跟了上去,直到高城突然回頭問他:“逃跑的人追到沒有?”
“隊長,又逮住一個了!”未及陳警官反應,迎麵便有警察跑過來報告:“有個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叢裏偷窺,被我們逮個正著,看起來跟嫌犯是一夥的!”
“是鄺睿嗎?”高城擰起了眉頭問——其他人都是小嘍嘍,主犯才是要緊的。
高城和陳警官帶著人風風火火地從廢棄工廠裏出來,一眼就看到幾個警察在製服吵吵鬧鬧拒捕的一道身影。那人見到有人從裏頭出來,掙紮得更是厲害,使勁地往這個方向扭頭,大聲地嚷嚷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快跟他們解釋是我救了你!”
高城的腳步應聲停了下來,下一刻便以迅雷之勢衝到了他跟前,揪起了他的領子厲聲問道:“你說的什麽意思?”
他整個人被高城提在半空中,脖子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沾滿灰塵的臉漲得通紅,偏偏雙手又被手銬桎梏在了身後,根本擺脫不開高城。
“高城,你先放開他!”
經陳警官提醒,高城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鬆開力道後,毛頭小子猛然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陳警官終於找著機會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然而高城此刻並沒有心思搭理他,再次不耐煩地揪起了毛頭小子逼問:“你剛剛說你救了她,那她人呢?”
“大、大小姐她還沒出來嗎?”毛頭小子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一臉驚訝地反問。
高城如寒潭的眼眸眯了眯,“出來?從哪裏出來?”
近在咫尺陰沉至極的臉著實可怕,毛頭小子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才結巴道:“衣、衣櫃。”
話音未落,高城已經如一陣風般重新衝了進去,可憐了陳警官壓根喊不住他,隻能拖著毛頭小子趕緊跟在後頭。
久久不停的淒厲叫聲不再回蕩,剛踏入小屋,陳警官便因地上殘留的狼藉慘狀怔了怔,空氣裏隱約還能聞到些許未散去的糜爛。目光下意識地往角落裏掃去,警服外套披在昏死過去的受害人身上,護在一旁的兩個女警的臉色頗為難看。
身為警察,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悲劇現場見過不少,可心中的觸動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減弱,就像傷痛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完全抹滅一般。
“人呢?你不是說人在衣櫃裏嗎?”
陳警官的思緒被響在耳畔的冷冽嗓音所打斷,抬眼正見高城陰沉著臉質問毛頭小子,他的身後,破舊的衣櫃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毛頭小子連忙上前,半個身子探進衣櫃裏也不知道在找什麽,半晌之後他才倏然磕磕巴巴道:“這、這,這衣櫃裏是設計了夾層的,可是開關好像壞了了,大小姐她、她怕是還鎖在裏頭沒出來!”
高城的臉色隨之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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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上,許娉婷確實還被鎖在裏頭。
那小子將她的手綁在床上時,暗中打了個很巧妙的結。在給她的眼睛蒙上黑布的同一時刻,他輕聲對她吐出了“衣櫃”兩個字。
本就覺得那小子的目光有異,在聽到他臨走前的提示後,許娉婷的念頭更是大動。待人離開小屋走遠後,她試圖動了動,果然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許娉婷估摸著毛頭小子的意思可能是讓她暫時先躲在衣櫃裏,雖然事後被發現的危險性極高,但如果就此單槍匹馬地硬碰硬,以她目前的體力和處境,亦是十分不利。再三思量之下,她決定賭一回。
沒想到,原來真正的玄機就是在這衣櫃。整個衣櫃的空間看起來並不大,且隻有兩層,以許娉婷一個成年人的體型,隻能選擇較為寬敞的上層。而當她不得不蜷縮著躲進去時,恰恰就能觸碰到安置在那底部的開關。
那時她才恍然明白過來,那個毛頭小子早就對此了如指掌,才會指引她往這裏頭鑽。思及此,她不由暗暗舒了口氣,這同時也是在賭運氣啊!但凡她不相信他,或者開關出了小差錯,她根本就找不到這藏身之處。
可惜,這份運氣沒能延續到最後,等她想從裏頭出來時,已經打不開了。
夾層的設計最初的作用應該隻是類似保險箱存儲貴重物品,理所當然地沒有開通氣孔,如今一個大活人躲在裏麵,等於身處一個密閉空間,自然呆不久。一開始是不能對外呼救,後來是沒有意識對外呼救。
“丫頭!丫頭!你醒醒!沒事了沒事了!你快醒一醒!”高城使用蠻力強行撬開木板時,麵對著幾乎奄奄一息的人,來不及慶幸劫後餘生,隻記得拚命地喊她。
然而稍稍清醒過來的許娉婷的目光卻是如帶著鋒利的鉤子般準確無誤地定格在了縮在角落裏的那個人身上——許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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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許小姐,大致情況我們都了解了,你所說的一些事情我們會調查清楚,謝謝你的配合。”做筆錄的警察文質彬彬地告辭,轉頭朝一旁的陳警官點了點頭。
陳警官站起身來,對許娉婷說道:“等鄺睿那邊有消息了會再通知你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等等。”許娉婷叫住了陳警官,“她那邊……怎麽說?”
聞言,陳警官歎了口氣:“醒來後一直不說話,我們也沒有辦法。正打算再過去瞧瞧情況。”
“我和你們一去過去。”沉默半晌,許娉婷忽然說道,幽黑的杏眸裏水光微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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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是你們!你們嫌她還不夠慘嗎?非得要逼她回憶當時的情況?!你們是不是人啊!”陳警官才露了個麵,濃重哭腔的哀嚎伴著一道胡亂揮動著手臂的身影將人趕了出來。
迎麵撞上門口屬於許娉婷的薄冷目光,王桂鳳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炸毛般猙獰著臉掄起手臂就往她衝了過來:“賤人!我要殺了你!你還有臉來!都是你把娜娜害成這樣!”
兩個警察早就眼疾手快地攔住了癲亂的王桂鳳,王桂鳳雙眼圓瞪著繼續大喊大叫。
“放開我!你們要抓的人是她!她才是犯人!我要告她!”
“我的娜娜啊!我可憐的娜娜啊!哎呀,我的女兒啊!”
“……”
漸漸地,王桂鳳無力地蹲坐到了地上,緊緊地揪著心口,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陳警官等人勸也勸不得,拉也拉不走,無可奈何,隻能任由她發泄。
醫院本就是個每天上演生離死別的場所,這邊巨大的動靜加劇蔓延了整條長廊的哀傷氣氛,引得不少人駐足。
許娉婷麵無表情地靜靜盯著麵前這個悲痛欲絕的女人,幾個小時前那小流氓們猥瑣歡暢的笑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以及各種不堪入耳的聲音仿佛還清晰地在耳畔回響擴大,久久揮散不去。
時間緊迫下,她前一秒才躲進衣櫃夾層,後一秒鄺睿便領著人進來了。
說實話,當熟悉的聲音傳出時,她也很驚訝——原來聯合鄺睿綁架她的幕後黑手是許妮娜。而驚訝之餘便是憤怒了——以前隻知道許妮娜並非善類,因嫉生恨的那些小打小鬧她奉陪到底,可眼下呢?她分明就是陰毒得要毀了她!
五年前設計將她送到黃達的床上,五年後用一群小流氓徹底糟蹋她。許娉婷尚不清楚這事是否是許世安授意,但不得不說,她的敵人可太有長進了,有大大的長進!
“讓我進去看一眼。”思緒從記憶中拉回,許娉婷驀地開口,雙手在身側輕輕握起,臉上神色依舊淡淡,隻是黑若點漆的眸子比方才又暗上了兩分,深不見底。
“不許進!你安的什麽好心?!你滾!你滾!你給我滾!”王桂鳳幾乎是同一時刻從地上跳起,刹那間變成舐犢情深的母親,瘋狂地叫喊著堵在門口,盯著許娉婷的目光簡直能把人碎屍萬段。
“你……還是回去的好。”陳警官也擋住了欲往前的許娉婷,猶豫著建議道,“已經鬧得不像話了,你別讓我為難。”
誰知王桂鳳在這個時候瞅著空隙,伸出手掌就要往許娉婷臉上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