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談,平和
思忖間,許娉婷已經平靜地回頭,表情中巧妙而自然地閃過一絲驚詫,“怎麽了?黃叔叔有什麽要提點娉婷的嗎?”
“你知道嗎?財務部近幾年有過比較大的人事調動。”
許娉婷沉吟道:“我知道。他在慢慢地排除異己不是嗎?”
見黃正德眼中精光一閃,許娉婷微蹙眉頭,遲疑道:“難道有漏網之魚?“
“是不是真的有問題我不知道,我隻是給你提供一條可能的線索。”黃正德也不再賣關子了,“早年財務部裏有個小職員喝醉酒說漏嘴,自稱是你二叔的小舅子。他大約就是在五瀾灣地皮案一錘定音後不久的時候,突然辭職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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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許世安的小舅子?那該是已逝二嬸的弟弟,還是王桂鳳的弟弟?
自閆婧懷疑五瀾灣地皮的賬目有問題,許娉婷就著手讓黃達試試能否暗中把賬本找來。而之所以找黃達,不僅是為了隱人耳目,更是為了借黃正德之手。
正如黃正德所說,如今並不確定兩者之間是否有關係,可但凡關乎許世安的事情,都不能輕易放過。
直到宴會散場,許娉婷都沒有再見到許世安,更沒有再見過之前無意撞上的那個豔美女人。如果不是半路殺出個Vivian,當時或許就能尾隨其後一探究竟了。
腦中忽然閃過那次清晨在酒店門口看到許世安一事,許娉婷心下一動,有了計較——守株待兔!
回到五瀾灣,剛進門,許娉婷就愣怔住了。
“你回來了?”
客廳中,閆婧坐在瑜伽墊上,一邊看著電視屏幕上的視頻,一邊用她柔軟的身體做出各種詭異的姿勢。此時,她正是從她的大腿下鑽出她敷著麵膜的臉,對著許娉婷說話。
許娉婷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
出門大半個月,一通電話都不跟她聯係。許娉婷本還打算著,要是再過半個月沒有她的音訊,就上警察局報人口失蹤了。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既沒有被人拐賣,也沒有被殺人滅口。”這個時候,她換了個姿勢,一條腿平直地伸著,另一條腿則掛在她的脖子上。眼見著她鎮定自若地應著她,還能翻出一個角度刁鑽的大白眼,許娉婷著實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口吻隨意地問道:“說說你這回出門有什麽收獲唄!”
外頭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便聽閆婧絮絮叨叨地細數:“膜拜了布達拉宮,嚐到了新疆哈密瓜和葡萄幹,驗證了重慶女人的皮膚並不比我好。對了,還順道俘獲了俄羅斯美男的芳心一枚!”
許娉婷聽著她的扯淡,已經走了出來,靜靜地看著她滔滔不絕地如數家珍,然後無奈地扶額,輕歎一聲表示了對她的無法忍耐後,自顧自上了樓。
後頭,方才還聒噪的閆婧頓時安靜下來,一把揭下臉上的麵膜,神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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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飛機從上海直抵日本北海道的劄幌,參加建築節能環保交流會。
許氏這邊除了許娉婷,一同前來的還有許妮娜和黃達。而擎天和TK的代表裏,並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交流會為期四天,主要內容有相關專家的新理念座談會、參觀典型案例、技術交流、產品介紹等等,對與會的每一個人來說,皆是受益頗豐。
而這四天結束後,參加這次交流會的代表都會多加停留幾天,用來遊覽觀光。許娉婷也不例外。
許妮娜在日本曾有四年的留學經曆,瞅著這段時間同朋友同學會麵,交流會結束的當天晚上就去了東京。而黃達跟來的目的,有大半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與許娉婷約好了最後一天一起回去,便也不見了蹤影。
不過,許娉婷倒是樂意一個人圖個清靜。
雖然沒有東京的張揚恣意和上海的紮眼霸道,但是劄幌的美體現在其含蓄和內斂,需要遊走在大街上深咽幾口空氣,細細領味。
許娉婷從早上出門,花了一天的時間,大致在城區逛了幾個地方,就回了酒店,卻是興致缺缺。隻因主辦方為參會人員訂的酒店是在劄幌市中心,對於許娉婷這樣喜歡深度遊的人來說,商務酒店實在不適合她。
而既然來了,並且還有空檔間隙,她實在不願意錯過。因此,回酒店的途中,許娉婷在決定明天獨自背包到周邊的小地方去。
隻是她才回到酒店,大堂前台的服務員就告訴她,有人等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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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眼角的一兩條魚尾紋,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嘴角始終帶著淺笑,眸中透露出一股靈秀的神采。眉眼間七八分的熟悉感,但凡見過宋斐的人,一眼就能瞧出麵前的女人究竟是誰。
從落座在此之後,她始終保持著利落優雅的坐姿,偶爾端莊地舉起杯子呡兩口,目光卻是一瞬也不停止對許娉婷的打量。或者說,在許娉婷看來,完全就是審視。
就在許娉婷即將不耐煩時,對方好似讀出了她的心思,搶先一步開口:“你就是Rebecca?”
聞言,許娉婷心下腹誹,現在才來確認這一句會不會太晚了?兩人都幹瞪眼這麽久了。
許娉婷沒有回應,她仿佛也並不需要許娉婷回應一般,神色未變。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令許娉婷微微動容。
“離開小斐。”
她幾乎連語氣都不變一下,笑容也始終掛著,僅僅輕輕翻了翻兩片唇瓣,四個字就順其自然地滑出。
記得上一次在宋斐那裏接到她的來電時,許娉婷一直以為宋斐的母親該是一個慈善溫柔的傳統女性,而直到方才她開口之前,她給許娉婷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
可是現下的場景,卻是在許娉婷預想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
預想之中的是,她猜到宋斐的母親找她是為了宋斐的事。
意料之外的是,對方不僅直截了當,而且口吻不哀求,亦不威脅。
“你不適合他。”
許是見許娉婷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她又加了一句,算是道出了理由。
“你調查過我?”許娉婷突然問。
再次令許娉婷驚詫的是,她搖頭否認了:“背後調查人的隱私,是對人的不尊重,我不做這種事情。”
許娉婷眉尾微挑:“那你怎麽知道我和宋斐不合適?”
宋斐的母親終於轉換了表情,略顯羞澀地回答:“你的麵相告訴我的。”
似是怕許娉婷誤會她話中的意思,她又補充道:“你是個好女孩,可是你的思慮過重,性子尖銳。和小斐在一起,或許會因為包容而讓你漸漸圓潤。可是,那樣小斐會很辛苦。做母親的,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辛苦。”
通過麵相判定一個人,乍聽之下好像是封建時代的卜卦算命一般荒誕,但是許娉婷卻能夠理解祖輩父輩們所謂的麵相說。至少就眼下來看,宋斐的母親所說的話,確是如此。
“伯母難道不是應該扔一張巨額支票在我麵前,然後讓我滾蛋,有多遠就滾多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宋斐麵前?”許娉婷輕勾唇角,別有意味地問。
宋斐的母親莞爾一笑,“如果你是一個錢能夠打發的人,小斐是不會喜歡你的。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我自己的兒子。”
她的笑容很輕,但即便這麽輕,也還是能從中一窺她的柔婉氣質。許娉婷靜靜地欣賞著,想象著她年輕時該是怎樣美麗的女人,感歎著正是有這麽一位母親,所以才能有宋斐這樣令人難以抗拒的男人吧!
許娉婷忽而笑了,笑得璀然:“您有一位很優秀的兒子。”
麵對許娉婷的誇讚,宋斐的母親一點也不謙虛:“我知道。”
聞言,許娉婷的笑意更濃,兩個女人就這樣麵對麵地相視而笑,完全沒有正常劇情中的拔劍相向和口舌之戰。一切平和如常得如同偶遇的閑談。
片刻之後,許娉婷站起身來告辭:“不好意思,讓您白來一趟了。和宋斐之間的關係,我早已經和他理清楚了。如果可能,往後我和他也隻會是朋友。”
“許小姐!”走出兩步後,宋斐的母親將她叫住,有些羞愧地說:“其實雖說沒有調查你,可我還是通過某些手段得知了你在這裏。還有,本來還想用小斐未婚妻的事情來說服你的。請你原諒我這個自私的母親。”
許娉婷並沒有回頭,隻是頓了頓,聽完了她的話,然後背對著她揮揮手。
然而待她走出餐廳,卻見宋斐正站在門口,發絲微亂,似乎剛剛風塵仆仆地趕到。他的表情有些複雜,目光深深地盯著她看,“見過我母親了?”
許娉婷應聲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沒能及時阻止。”
“你無需如此,你母親並沒有對我做什麽過分的事情。”許娉婷從容自若地走到他麵前,淡淡地笑道。
宋斐凝注著她毫無異常的麵色,心底卻是五味雜陳,“Rebecca,我馬上就要回英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