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混,三角
許娉婷隻覺得之前壓下的胃裏那陣抽痛突然間便如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襲來,仿佛有一台絞肉機在體內狹小的空間裏不斷地扯著所有的東西,撕裂般得疼痛,明明是集中在一處,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隻能捂著肚子,蜷縮著身體,似乎這樣能夠減輕痛意。她的上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瓣,身上、額上,細密的汗水鑽透了每一個毛孔紛紛滲出來,比方才運動期間流出的還要多,隻一會兒的功夫,她就感覺到濕發黏在臉頰的難受。
除了疼痛,其它所有的感官在漸漸地模糊。視線範圍內,她看到臉色及其難看的高城氣勢洶洶地扔下球拍大步地跨了過來;宋斐緊張兮兮的臉龐近在眼前,帶著慌張,抱著她,嘴巴一張一合,貌似在說著什麽,可是她什麽都聽不見。
她想要努力地擠出一絲笑意,也努力地想要開口,可是更劇烈的一陣痛意如猛然拍上石壁的海水,濺開了浪花,而她就是在這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許娉婷昏過去的那一刻,已經攔腰抱起她的宋斐,手臂不可抑製地抖了抖,差點將她摔掉。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臂膀伸了過來,就要將懷中臉色慘白如紙的人奪過去。
宋斐抬眼,高城緊抿著唇站在他麵前,眉眼間是不容抗拒的堅定。就像是那夜在會所的一幕重現一般,兩人均不願意鬆手,僵持地對抗著。
他很清楚,現在不是與眼前的情敵較勁的時候。但是高城那副隨時隨地都誌在必得的模樣,從第一次在上海酒會上見麵開始,就十分地刺眼。為了許娉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可是顯然高城一點也不領情,依舊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進尺。
一直以來,他都不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想要的人和物,他都習慣用他自己的溫和方式獲取。但最近的情況讓他忽然明白,麵對高城這種手段強硬的對手時,春風化雨和以柔克剛,根本就無濟於事。
尤其是,這次被召回英國發生的事……他已經不能再和以前一樣慢慢等了!
誰知,就在他的內心猶自激烈作著思想鬥爭時,手臂上卻是一空。
未及宋斐反應,高城已經抱著許娉婷,走出了好遠。遠遠瞧著她的一隻手臂無力地垂落著,宋斐倏地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手掌握成拳頭,神色頓時肅然起來,緊隨其後就追了上去。
整個網球場,片刻之間便隻剩下許妮娜一個人,寂靜無聲,仿佛從始至終都隻有她一人而已。她還坐在剛才摔倒的地方,腳踝處扭傷的疼痛,在提醒著她,她被全世界遺忘了。
為什麽,她永遠都是那個,被忽略的人……
很久之後,當許妮娜一瘸一拐地要離開俱樂部時,看見一個工作人員正在詢問經理,許娉婷落在更衣間櫃子裏的東西該怎麽處理。眼前忽然一閃而過那份文件袋,許妮娜的心下一動,走向了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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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診斷是胃穿孔,具體情況要等報告出來。還好送來得及時,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病人本身應該有胃潰瘍吧?如果確定要長期在我們這裏接受治療,就把病史調過來吧。”
急診室外,白衣大褂的醫生對吳應翔說完,就離開前往下一個患者處。
吳應翔回頭,身後的高城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喂,自己都聽見了,不需要我轉述了吧?”
吳應翔的語氣裏不由帶了幾分抱怨的意味——任誰在休假期間莫名其妙就被他一通電話喊回了這裏都會生氣,本以為是他出了什麽事,卻原來,竟然又是因為這個女人。
想起方才他明明慌張卻強裝鎮定的模樣,吳應翔覺得相當有趣。認識高城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手足無措的狼狽。噢,不不,還要算上那回這女人背上受傷時。
思及此,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病房裏頭瞄去,他突然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能夠讓錚錚鐵漢的禁欲道士,變成了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你們醫院靠譜嗎?”
久久不語的高城忽然冒出話來。吳應翔先是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臉色拉了拉,頗為不滿:“不信我們醫院,你還送她到這裏來?”
高城卻沒有空去理會他口吻中的個人情緒,自顧自地想著什麽。
瞧著他的表情嚴肅而認真,吳應翔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便提醒道:“剛剛那個醫生是這方麵的權威。”
聞言,高城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應著:“嗯,好,我知道了。”
至此應該沒有他什麽事了,吳應翔撇撇嘴,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可是記得,除了高城,還有另一個男人也一起來了。而且,以他的眼力勁輕而易舉就察覺到,恐怕也和那女人關係匪淺。
都說情敵見麵分外眼紅,這種熱鬧場麵,他吳應翔怎麽能錯過?
高城自然是不知道吳應翔心中的小九九,轉身便向病房裏走去。
許娉婷其實早在醫生給她做檢查的時候就恢複了意識,隻是因為很累,便幹脆睡過去罷了。
她睡得很淺。守在床邊的人的灼熱的目光和強烈的存在感,讓她無法忽視,隻好睜開眼。
宋斐還穿著運動服,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披。看見她醒來,他的眼底立即爆出喜悅,輕輕將她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中,細細地摩挲,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看,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兩人無聲地對視半晌後,許娉婷凝視著他臉上無法掩飾的歉意,當先打破了沉默,問道:“怎麽了?”
宋斐伸過手來,撫上了她的額頭,“那個時間點,你還能接電話,我就該想到,你的作息又不正常了。結果我竟然還任性地讓你為我擔心,專門過來照顧我這個酒鬼。對不起。”
許娉婷輕輕扯開一個笑容,“和你沒有關係。我這毛病又不是一天兩——”
話沒說完,宋斐忽然伏下身來抱住了她。
她頓時僵了僵,並沒有發現,病房門口,有道身影,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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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昏暗,二月的空氣裏還帶著冬日未散去的冷意,一出醫院門口,寒風便迎麵吹來,吳應翔不由打了個激靈,瑟縮了身子。
他下意識地瞥了站在他前頭的高城一眼。他身上隻穿著單薄的運動裳,在冷風靜靜地一動不動,仿佛比這夜晚還要凜冽。
這凜冽在吳應翔看來一點也不陌生,因為這是高城身上慣有的無形中的壓迫感。他隻是忽然有種錯覺,此刻高城的背影,除了凜冽,似乎還隱隱透露出一絲前所未見的寂寥。
腦袋裏閃過方才跟在高城身後所聽到的病房中那對男女的對話,雖然隻有兩三句,但從中能夠解讀出的信息可不少。至少在他耳中就聽出了兩點,第一,那對男女昨晚在一塊過夜了;第二,那對男女情意不淺。
當然,他關心的可不是這個。他就是沒想到,向來無所不能的高城,貌似栽在了一個女人手中——剛剛那種場景,按照他的想法,肯定二話不說衝進去,可高城竟然一聲不吭轉頭就走了。
心思鬥轉間,吳應翔驀地用力地拍了拍高城的肩膀,向前一步與他並肩而站,望定麵前璀璨的霓虹燈火,歎了口氣,別有深意道:“兄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找個宜家宜居的女人,好好過日子吧!”
聞言,高城看似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深邃的眸底,有什麽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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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娉婷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她從來就不覺得胃病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清楚,嬌貴的胃是需要慢慢調理,而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
於是當天晚上,宋斐前腳剛走,她就迅速地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許家靜悄悄一片,大家都已入睡,似乎並沒有人在意許娉婷究竟回不回來。好在,許娉婷也不覺得不舒服。這個冷冰冰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必要,她也是不願意回來的。
不過,這座房子,是屬於她的。屬於她的東西,她總要完完整整地要回來。而且,雖然這裏已經不再是她的家,可畢竟這裏曾經承載了許仁安和餘嵐的氣息,也承載了許娉婷小時候的回憶。
“大小姐。”
忽然有人輕輕地喊她,打斷了她的思緒。
許娉婷微蹙眉頭,轉身就見花圃的角落裏,陳順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中。
她心下頓時一動,走了過去,一開口就單刀直入:“都弄清楚了?”
自從上次撞見王桂鳳喝藥,她就動了心思,暗中詢問了陳順王桂鳳每回出去的行程。
然而王桂鳳十分謹慎,每次還沒到最終目的地就讓陳順停車,所以陳順也不清楚王桂鳳的具體行蹤。於是許娉婷就囑咐他瞅準機會尾隨跟蹤。
如今陳順主動找她,看來是事情有眉目了。
果然,隻見陳順點了點頭,慎重地回答:“我不僅跟蹤到了她的行蹤,而且借機問到了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對大小姐有沒有幫助。”
說著,他湊到了她的耳畔,細聲將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道出。
夜幕下,許娉婷的杏眸越聽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