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老太太的機會
解脫了嗎？
不。
衙役照著他的臉連甩數瓢水，原本已經暈過去的人幽幽轉醒。
他醒了，刑罰繼續。
從白天到黑夜，從傍晚到深夜，棍棒毆打的聲音不絕於耳。張行從一開始還有些許生息，到後來無聲無息。
老太太怕張行死在錢家人手上，請求縣太爺準許張行回家養傷，等傷好之後再行棍打。
老太太明麵上是為張行著想，好歹人家還留了他一條命，可看看張行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不一定情願回家養傷。
要知道，傷好之後還要繼續承受這棍棒毆打之苦，絕非常人能夠忍受。
可無論張行願不願意，張父倒是感激涕零。他們張家隻有張行一根獨苗，幸得老太太饒恕才留了一命。就算是以後繼續行刑，也好過現在就沒了命。
老太太將錢香兒帶回了錢家，錢蘭兒離家，她的床鋪正好給了錢香兒。
初初回到錢家，錢香兒以為自己會不適應。畢竟，當初她離開這裏的時候就沒想著回來。
可不過一夜的工夫，她就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又成了錢家香兒的事實。
家中新添置了黃牛，錢香兒每日隨著錢老四上山給牛割草，不過三四日已經完全掌握了喂牛的方法，她還跟著錢老四到河邊給黃牛洗了澡，日子過得津津有味。
讓老太太所擔心的情況完全不曾發生，錢香兒很快接受了回到錢家一事，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
入冬前，張家把和離書送來了。
張行的傷情反複無常，張父向老太太商量著能否將刑罰延期？
老太太沒什麽可說的，讓他有事找錢香兒，這刑罰能否延期，還得看錢香兒的意思。
張父又厚著臉皮去求錢香兒，張行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子，雖然在公堂之上，張行沒有選擇為他承擔那十棍，可這些日子過去，這件事在張父心中早已淡然，比起自己的十棍，他更擔心張行需要承受的一百棍。
一百棍已經打了五十棍，可還有五十棍呢！
錢香兒倒是好商量的很，張父剛說明來意，錢香兒就答應了
倒讓張父措手不及。
送走了張父，錢香兒主動到老太太跟前解釋：
“奶，我不是原諒了張行，也不是不敢與他作對。”
錢香兒這些日子在錢家住著，她清楚地看到了老太太對王氏寄予的希望。
王氏，在錢香兒眼中是個一慣受欺負的人。
無論是她娘，還是老太太，似乎都很不待見王氏，總是有事沒事就磋磨一頓。
在錢香兒的記憶中，王氏也逆來順受。
無論誰對她做了什麽，王氏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姿態，讓人生不起好感，也沒多少喜歡。
其實別說大人們了，便是他們這群孩子對王氏也沒有多少尊重。
可就是在她記憶中，讓人這般沒什麽本事的王氏居然在學管家！
當錢香兒第一次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還以為四嬸在和她開玩笑。
可看到王氏寫的賬本之後，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也是這時候，錢香兒才知道了老太太對王氏的厚望。
連王氏都能改變的這麽徹底，她為何不能？
錢香兒的心中升起一股鬥誌，她發誓不能讓老太太失望。
延期執行的刑罰，她生怕會招致老太太的失望，遂趕忙解釋：
“隻是，這件事我也有錯，我不該找上生子，若張行得打一百棍，我至少也得打五十棍。”
錢香兒自回到錢家，就日日擔心老太太會與她提及她和生子的事。可一天、兩天，十多天都過去了，老太太就好像遺忘了這件事一般，從未提及。
老太太不提，比人也不會提。
可大家越是這樣，錢香兒越是不安。就好像得到了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即便擁有，也時刻擔心某一天現有的一切都將失去。
正好趁著張家這件事，錢香兒將自己的心思表明。
張行犯了錯，受了罰，她也要受罰。
“五十棍？”
老太太斜睨一眼，“你確定？”
老太太饒有興致地盯著錢香兒，這幾日她的確沒尋錢香兒問話。
一是她的確很忙，二也是因為錢香兒身上有傷，老太太想等她傷好後再說。
本以為錢香兒是個屬烏龜的性子，卻不想，她居然主動來了。
主動好啊，從刑罰上來說，自首情結一向從寬。
老太太的眼中暗含鼓勵，錢香兒一鼓作氣，十分直白：
“確定。”
這件事總歸要有個結果，她願意承擔。
錢香兒身上還帶著這個年紀孩子獨有的天真，未免她沒有思慮周到，老太太還特意提醒：
“張行打了五十棍是什麽德行，你也看到了，你確定自己可以承受？”
老太太沒有誇大其他，那張行身子骨再弱終歸是個男人。他一個大男人被打到昏厥，錢香兒莫不是以為她的身體承受力會比張行出色？
知難而上，是優點，也是缺點。
老太太的目光裏盛著慈愛，也帶著警告。
若是錢香兒想不付出就得到，老太太也是絕不會容忍的！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老太太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
“奶，這幾日我也想得分明，張行做錯了事會受到懲罰，我做錯了事也得受懲罰才是。不然，我這心總不安寧。”
錢香兒沒有想那麽多，她就是覺得做錯事的人該受到懲罰。
這麽多年，錢香兒一直安分守己。哪怕在張家受到那非人的待遇，她想的最多的還是自盡。
當初在街上碰見錢蘭兒，也是為了買一包耗子藥罷了。
別看錢喜兒是秦氏的女兒，秦氏是個潑辣的，她的女兒卻與她的性格截然相反。
其實，也不能說是截然相反吧，秦氏再未出嫁的時候，她也如錢喜兒一般，溫柔，善良。
時間催人長，在經曆了差點被人賣掉的命運糾葛後，秦氏變了。
秦氏變得潑辣勇猛，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活著。
而眼下的錢香兒，依舊保留著女子的美好。
老太太見她主意堅定，也認可了她的主意。
“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你誠心受罰，奶便給你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