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番外,錢喜兒和賀望春
可最終的最終,錢喜兒還是決定說句實話。
“我剛從王府回來。”
她低下頭,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小秦氏追問:
“蘭姐兒怎麽說?”
小秦氏現在對錢蘭兒馬首之瞻,瞧見她那期待的目光,錢喜兒毫不懷疑,哪怕錢蘭兒讓她去死,小秦氏也會遵從。
“她不答應我和離。”錢蘭兒微微閉上了眼睛,她幾乎可以預料到說出這句話後,小秦氏的反應。
小秦氏未曾察覺到錢喜兒的變化,她還照著既定的路在走。
“喜姐兒,你聽娘說,這件事得從長計議。賀望春,咱們不能放過他,這件事還是得讓蘭姐兒拿主意。”
小秦氏滿口都是錢蘭兒如何,他們要聽從錢蘭兒的話。
可是,錢喜兒想聽的不是這些。
她不想聽從錢蘭兒所說的任何一個字,她隻想知道小秦氏是怎麽想的。
“娘,您同意我和離嗎?”
錢喜兒看向小秦氏,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她要的不是蘭姐兒如何,是小秦氏如何。
如何?
“喜姐兒,這……”
小秦氏還想辯駁一二,可能是她的反應太直接,錢蘭兒好像能夠預料到她想說什麽。
“您就說同不同意吧?”錢蘭兒不想聽那麽多的長篇大論,同意,或者不同意。兩個字,或者三個字。
錢蘭兒已經把話說的這麽清晰,小秦氏還想解釋:
“這不是我……”
這件事她一個婦道人家,上有王妃、丈夫在,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來做主。
小秦氏有小秦氏的難,錢喜兒隻問她所想。
“不同意,是吧?”
錢蘭兒打斷她的解釋,沒有肯定便是反對。
其實不用小秦氏說,她也知道這件事有多麽困難。
如果不難,她就不用忍這麽多年了。
因為蘭姐兒嫁給王爺的關係,更因為錢書白的關係,就連皇上對錢家都多有看重。
她一個自立女戶的人,本該不受皇上看重。可誰讓她家出了兩個貴人,連她也變得矜貴。
她這個女戶,是皇上親自賜的,是天下女人的楷模。若是連她也和離,豈不是讓皇上的金口玉言變得不算數?
錢喜兒知道,她什麽都知道。
“喜姐兒……”小秦氏拉住錢喜兒的胳膊,試圖勸慰。
孩子是當娘的身上一塊肉,就算全天下人都不疼錢喜兒,她這個當娘的也是萬分心疼。
賀望春那個殺千刀的,怎麽能這麽打喜姐兒,怎麽能,他怎麽敢……
小秦氏淚眼婆娑,錢喜兒衝她笑了笑,那笑容怎麽看怎麽苦澀。
“娘,我累了。你讓我休息休息,我好累。”
錢喜兒一句話都不願多說,一個人都不想多見。她想找個安穩的地方,好好理順所有。
小秦氏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快進屋歇著去,我讓誰都別去打擾你。”
女兒長大了,也越來越能幹,小秦氏知道錢喜兒心中有許多苦,可是她也無能為力,隻能讓錢喜兒自己慢慢消化。
這女人過日子,睜開眼睛是一天,閉上眼睛也是一天,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吧,現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
“娘,你相信報應嗎?”錢喜兒望著高高的天空,不知怎地仿佛回到了當年在上崖村的時候。
低低的茅草房,曾是她萬般想要離開的地方,而今,卻仿佛成了她的歸宿。
“咱們那麽對奶,終有一日,會遭報應。”
這句話分量太重,以至於小秦氏的聲音都變得扭曲。
“喜姐兒,可不能亂說話!”
他們怎麽對老太太了?
老太太那是罪有應得!是……
是她得罪了蘭姐兒,那才是報應。
小秦氏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試圖驅散這份不適。
錢喜兒目光一沉,若是心中無愧,又何必依靠神佛保佑?
賀望春嫌她亂說話,蘭姐兒嫌她亂說話,她娘也嫌棄她……
錢喜兒一步步走進了屋中,這是她的屋子,是她難得的靜謐之處。
錢喜兒躺在床上,將自己完全放鬆。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好像又回到了童年。
她曾以為,自己的童年是十分不幸的。待在上崖村那個地方,她所受到的都是來自同村的非議。
四房無子,是壓在她身上的一座沉重大山。她想要移開這座大山,她也想有自己的活法。
蘭姐兒告訴她,有些壓力無法移開,隻能順從。為了過出自己的活法,她走了招婿入贅這條路,她選了賀望春,她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
在蘭姐兒的幫襯下,她的日子越來越好,她賺得越來越多,可賀望春也越來越肆無忌憚。
臉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心中的傷早已無法治愈。
想到自己一路走來所遇種種,錢蘭兒忽然發現,她其實從未得到過愛。
而她一路走來,最想得到的卻是一份真摯的愛。
淚水早已覆蓋了雙眼,在朦朧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年。一襲白衣,猶如天神下凡,麵色蒼白,將她護在懷中。
“你怎可打她,你怎麽敢!”
多年未見,他的身體好像越發孱弱,咳嗽連連,似一陣風就能吹倒。可他卻堅硬地將自己護在身後,頑強地與賀望春對峙。
那是她此生有負之人,是她魂牽夢縈,卻自慚形穢之人。
如果有來生……
一行熱淚從錢喜兒的眼角滑落,流過脖頸,直入心扉。
在她的胸口處,插著一支漂亮的發簪。發簪隻餘紛繁的花絮,長長的針端已全數沒入她的胸膛。
“喜姐兒!喜姐兒!”
小秦氏抱著錢喜兒的屍身,整個人已經瘋了。
錢老四默默捂住錢喜兒的眼睛,將她還未閉上的雙目合緊。
賀望春多年的卷宗被人翻出,錢喜兒的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皇上厭惡此人,立即處斬。
追封錢喜兒為縣主,享皇家供奉。
上崖村,錢氏族地。
一襲白衣的男人出現在這裏,看著新立起的墓碑,眼中再無神采。
“老爺,起風了。”
仆人提醒他該回去了,這幾日他日日來這裏,隻看著墓碑,一言不發。
他的身體不好,入了冬更是整日咳嗽不止。
仆人知道,墓碑下埋著的是錢家喜兒,是老爺掛在心上的人。
隻可惜,命運弄人……
“走吧。”
白衣男人摸了摸墓碑,就像是等了多年的夙願一般,心滿意足。
他轉身離去,在他的身後,墓碑上掛著一朵亭亭玉立的小花兒。
等卿十六年,再入世,才算此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