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中用的病秧子
李靄的大度並未換得同等的縱容,詹子瑜躍躍欲試:
“子瑜這裏有一絕對,李兄可要聽好了。”
平日裏他哪裏有這等機會與李靄出題?
詹子瑜等這個機會可是等了許久,別看他姿態有禮,下一刻已提出問題:
“一二三四五六七。”
嗯?
這就完了?
別說周圍人了,便是身邊的幾人也是一愣。
這對子……不正是前幾日夫子隨口一提的嗎?
當時他們想了好幾個,可以應付,卻不足以匹配。用這對子來考究李靄,也多虧詹子瑜能想得出來。
這廂大家夥還沒反應過來,那廂李靄便開了口:
“孝悌忠信禮義廉。”
此句出自《論語》,原句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乃讀聖人書必背之句。
原本還覺得對仗工整的詹子瑜,臉色頓時晦暗了。
不是因為李靄能對出對子,而是因為他這才察覺到了夫子此對中的深意。
所謂“一二三四五六七”,下麵應接八,偏偏忘了八。
而“孝悌忠信禮義廉”,又剛好無“恥”。忘(王)八,無恥……他被罵了呀!
不但詹子瑜反應了過來,幾個秀才公也都發覺出此中深意。
回想當時情景,還是出榜那日。詹子瑜站在樓台上下望榜單,恰好看到一靚麗淑女從旁經過,才子風流,不由作詩調侃幾句。
本就是同窗之間流傳,卻被夫子聽了去,當時夫子便出了這對子為考究。
原來,原來……
這才是深意。
夫子在罵他們是王八!
“好!”
人群中高喊一聲,一個身著長衫的小老頭滿臉帶笑走了出來。
幾人定眼一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出了對子的陳夫子。
“陳夫子。”
秀才公們紛紛行禮,臉上的表情羞愧難當。其中,以詹子瑜為甚。
他們是得人敬重的秀才公,仗著幾分淺薄的學問,便調侃旁人,自詡風流才子,殊不知早已落了下乘。
若不是今日李靄點明其中關鍵,他們恐怕依舊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陳夫子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把目光對準了李靄,滿眼都是驚喜。
“李靄啊,老夫見你身體愈發好了,明年可要下場?”
李靄是陳夫子教授過得最有天賦的學生,他明明學問過人,卻總是身子骨不好。為此,學院中的幾位夫子不知找了多少偏方,請了多少大夫,也無濟於事。
今日的李靄氣色很好,陳夫子便起了讓他下場考試的心思。
若李靄下場,那必定是能上得金鑾殿的。
李靄心裏苦,麵色不顯。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半點病氣也無,紅潤的麵頰已與常人無異。不過下場考試……他從未想過。
“夫子好,今日有喜您可得多喝兩杯才是。其他事,稍候再議。”
李靄雖說著“稍候再議”,可在陳夫子眼中,隻要他身體好了,這件事便不成問題。
“好。”陳夫子忙不迭點頭,想到今日是李靄大喜,才並未提及此事。可他眼中的光芒陣陣,早已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李靄在心中默念“抱歉”,他知道縣城書院的夫子們都很期待他能下場,可他注定要辜負他們的期待了。
“李兄,小弟這裏也有道題想要討教。”
第二個關卡由宋清詞主關,他不著痕跡朝屋內看了一眼,姿態從容不迫。
李靄默默收起傷感,“說吧。”
不等宋清詞開口,他又接著提醒:
“今日有喜,未免耽誤吉時,許你們一人問一題。”
李靄知道,這些都是老太太的默許。許他們一人問一題是他的誠意,也是他全了錢家的麵子。
若是真讓這些人問起題來,怕是一天一夜也問不完。
宋清詞衝他笑了笑,“行,我想請李兄為今日之喜做首詩,得新娘子認可,方能過了此關。”
李靄的才華有目共睹,單單詩詞自然不在話下。宋清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私心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曾知曉。
李靄張口便來:
“玉宇淨無塵,寶月圓如鏡;風生翠袖,花落閑庭。五言詩句語清,兩下裏為媒證,遇著風流知音性,惺惺的偏惜惺惺。若得來心肝兒敬重,眼皮兒上供養,手掌兒裏高擎。”
眾人都知道李靄才高八鬥,卻從未見他這般肆意風采,溫柔繾綣他有,浪漫周到他也有,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麽能考倒他?
屋內的人也聽到了屋外的浪漫,錢明珠早已羞紅了臉。素來覺得自己什麽都見識過的錢明珠,這會兒臉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她的羞澀。
“這說的什麽,喜姐兒你出去告訴他們,別鬧了,差不多行了。”
錢明珠嘴上不客氣,那羞紅的臉卻表明了一切。
錢喜兒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錢明珠會點她出門。可她聽到了,這題不是旁人出的,是他……
錢喜兒也不知道自己對宋清詞存著怎樣的想法,明明覺得與他聊不上那些詩詞歌賦,她就是地地道道的莊稼人,高攀不上秀才公。
宋清詞考中秀才後,小秦氏還在屋內念叨了幾句可惜了姻緣,錢喜兒卻不是這樣認為的。
和不對的人在一起,縱然條件不錯,也難以和睦。
奶讓她自己挑選姻緣,宋清詞從來不是她想象中的姻緣。
可今日見到他,她卻不敢了,不敢直視他,更不敢被他發現。
他們現在好比一個天一個地,錢喜兒不想看到宋清詞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蘭姐兒,還是你去吧。”錢喜兒唯唯諾諾表示:
“外麵人多,我怕。”
若是不說出所以然來,屋內的人定要追問,錢喜兒並不想把她和宋清詞之間的事說出來,便用了這樣一個借口。
錢明珠倒是沒懷疑,畢竟錢喜兒在錢家一直都是這樣的。
“你呀。”
錢明珠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可這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問題,也不是馬上就能解決的,便隻好讓錢蘭兒出門傳話。
宋清詞一直盯著新娘子的房門看,見房門打開,不自覺挺直了腰板。他今日特意穿來身剛買的新衣裳,定要讓那小娘子瞧瞧,他到底是不是不中用的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