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枕邊風
錢明珠還以為老太太沒看出問題，詢問她想法，趕忙告知：
“白哥兒馬上就要參加院試了，都說咱家又能出個秀才公，三嫂是不是小人得誌？”
這年頭，老實人也分很多種。
有些人是真老實，可有些隻是沒有機會不老實。
一旦給了他們機會，他們會比誰都瘋狂。
而王氏，在錢明珠眼中就是後者。
“你還敢說人家小人得誌？”老太太都被她氣笑了，這話從錢明珠口中說出太過違和。
是誰借著錢秀才的名號在村裏肆意妄為，是誰借著老太太的威風對嫂子們嗤之以鼻？
錢明珠，錢明珠。還是錢明珠。
有朝一日，居然會從她口中說出“小人得誌”這個詞？
“娘……”錢明珠搖晃著老太太的胳膊，把老太太搖得頭暈，連連擺手：
“行了行了，老三家的娘會看著辦，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好好和你嫂子們搞好關係，將來你在夫家若是受了什麽委屈，還得你的哥哥們做主。”
老太太真心想把錢明珠救出火坑，就怕她把握不住重點，再被錢老大哄騙了去。
曲氏是好，她好到不孝敬公婆，剛剛成親就搬家到城裏，還哄了錢老大也去城裏住。
錢家名義上娶了個媳婦兒進門，實際上錢老大成了上門女婿。
這就是好媳婦兒嗎？
錢老太腦海中對曲氏的記憶不多，僅有的那點也都是曲氏和和氣氣的樣子。遠香近臭，王氏、小秦氏，包括秦氏在內，是有許多不好。可她們正正經經每日幹活、照料了老太太，曲氏幹什麽了？
非節非年絕不來往，這就是她的好嗎？
錢明珠這個糊塗蛋還是不解其意，言語透著不屑：
“哥哥做主又用不著她們。”
在她眼中，錢老三和錢老四與王氏和小秦氏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互不牽扯。
“糊塗。”
老太太耳提麵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夫妻的感情才是最深的。你指望著你的哥哥們幫你，嫂子們的意見就很重要。”
連朝堂的大臣們都知道“枕邊風”這一含義，錢明珠居然天真地以為錢老三和錢老四會撇下媳婦兒去照看她？
她現在還未成親，還是他們的小妹妹。可等她成了親，她就是錢家的姑奶奶，跟了人家的姓，是錢家正兒八經的外姓人。她能指望錢老三和錢老四出多少頭？
“快去，趁著蘭姐兒還沒回來。”
老太太推了推錢明珠，讓她趕緊把事情做好。
等錢蘭兒回來，大家就會忙活起來，誰還顧得上她？
錢明珠被推了個踉蹌，別看老太太年紀大了，力氣可不小。
她不悅地撇撇嘴，又有新意見。
“娘，嫂子們我就不說了。您是不是太慣著蘭姐兒了？”
錢家雖說不是重男輕女的人家，但錢蘭兒是錢老三的閨女，在錢家並不得臉。
以往，老太太連對她說句話都懶得，如今她居然和顏悅色對著錢蘭兒，簡直比對她這個親閨女都熱情。
錢明珠不承認自己是吃醋了，她就是覺得沒必要這麽對待那個小丫頭。
原本還能聽她說句話的老太太頃刻間沉下了臉，與提到王氏的反應截然不同，老太太言辭厲色，十分決然：
“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了！”
她的語氣已經帶了些怒火，把錢明珠聽得莫名其妙。
“是，蘭姐兒是有大造化的，我不能惹她。”
看看，看看，又來了。
每每提到錢蘭兒，老太太就好像變了個人。錢明珠就不明白了，錢蘭兒是什麽禁忌嗎，連提都不能提了？
“不是不能惹。”老太太糾正她的話，“是連這個想法都不要有。”
什麽不能惹錢蘭兒？
有這個想法就是個死。
她們要做是盡量給錢蘭兒溫情，讓她看在這份難得可貴的感情的份上饒恕她們之前做下的過錯。
錢明珠撇撇嘴，對這樣的說法更為不屑。
老太太看她不以為意的樣子心驚膽顫，就怕錢明珠得罪了錢蘭兒，一發不可收拾。
“你還別不信我說的話，你能從山上撿回一頭野豬嗎？”她試圖引導錢明珠，讓她看到錢蘭兒的與眾不同。
錢明珠自有解釋：
“瞎貓碰上死耗子唄。”
這些年，錢蘭兒不也就撿了這麽一回野豬？
冥頑不靈！
“你上山給我撿隻耗子去。”
不是老太太看不起她，錢明珠也得做點她看得起的事啊。
她都不求野豬了，就要耗子，她錢明珠能撿到嗎？
錢明珠一張臉氣成了河豚樣，她鼓起腮幫子，悲憤不已：
“娘，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呀？”
她怎麽感覺，錢蘭兒比她更得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歎了口氣，語重心長：
“就因為你是我女兒，我才和你說這些。別得罪了蘭姐兒，老三一家也少招惹。”
這都是女主團的人，誰碰誰死。
老太太苦口婆心，直接點明錢老三一家不好惹，惹了誰也不能惹他們。
錢明珠的眼珠轉了轉，忽而目光複雜地盯住老太太，把老太太盯出了一身別扭。
“幹嘛？”
用這種眼神盯著她？
話音剛落，錢明珠一個箭步躥到老太太跟前，雙手扣在一起，滿臉期待：
“娘，您是不是又做什麽夢了？”
上回老太太夢見錢蘭兒被錢老大給逼死，錢老大為了安撫唐家，把她給嫁過去了。
為此，老太太一反常態，偏幫錢蘭兒。
這回，老太太是不是又夢見什麽了？
“蘭姐兒從山上撞到野豬，您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錢明珠發現了其中破綻，她隱隱記得錢蘭兒說撞見野豬的時候，老太太的反應不是驚訝，而是……有一種意味深長的……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錢蘭兒會撞見野豬？
被錢明珠用這樣的目光盯著，老太太眼不斜，氣不虛，煞有其事告訴錢明珠：
“這件事別說出去。”
她想了又想，決定把“做夢”這件事變成錢老太的特有技能。
她有太多太多的想法想要實施，無奈心在老太太身，有心無力。可如果她可以通過做夢的方式，知曉前因後果，改變一點點結局，再加上有錢明珠這個土著幫忙，是不是就可以事半功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