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一世浮沉（三）
有人用生命堆砌出天火，一百三十七日前，秣馬厲兵，深入困戰，血開始從他的七竅中淌出，太久的戰鬥已震壞他的腑髒，白骨果露在外，被利刃削出一截斜麵，紅珠滴滴噠噠。這個時代正在落幕。“天狗噬日，蜈蚣纏月，蟾蜍吞星。”女孩收回目光，頭頂搖搖欲墜的天火不住坍塌。
他斜靠在一棵被燒得漆黑的焦樹上，無力垂下頭，眼中光芒越來越黯淡。
“世界之樹還會重新生長嗎？”女孩伸出手指，點在他身後一截正在燃燒的枯枝上。
“不會了。”他搖搖頭，從地上抓起一把黑土，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來，“種子已經毀了，也無雨水灌溉，我再看不到希望，或許該要死了。”枯枝上響起輕微的劈啪聲，一顆火星落在他的臉上，慢慢熄滅。焦土從他的指間滑落。
女孩似有所覺，緩緩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心髒，感受一股溫熱悄悄冷去，眼睛中有星光冒出。她有一對很漂亮的白瞳，三歲時才可睜開這雙眼睛。她曾經隻能看清十丈內的東西，現在，她看清了這個世界。她鬆開那顆冰冷的心髒，淚珠沿著眼角滑落。
“雖然是諸聖黃昏時，但種子卻隻是在土壤中沉睡，還會生根發芽的，就像你曾對我說的那樣，它們總有一天會變幻著新的姿態迎向這人間。”
女孩輕聲呢喃，“我恐懼黑暗，但並不畏懼它的到來，或許那正是我存在的意義，左飛，死亡是我的，不是你的。”
她睜開眼睛看向天空，兩隻小手緊緊攥在一起，嵌破了血肉，四下有火生出，繪成一道光符。
她突然淒厲地慘呼一聲，白瞳中有血絲暈染開，碧青色的細致筋絡密布在眼角四周，兩道光束從她的眼睛中纏繞著升起，破開晦暗，向天際而去。
女孩雙目淌血，成了瞎子。
她輕輕抱住身旁那具白骨，麵頰貼在他的臉上，身體像是破碎的水晶，悄悄滲入他的身體。
“這個結局，我看到過。”她淒然一笑。
死亡中的他，漂浮的靈魂像是被什麽緊緊包裹住，很溫暖，很安心。
血肉開始在他的白骨中生長。
天穹上重現日月，黎明的曙光終再升起。
……
末日災劫在重新降臨大地的時候，整片神州大陸的無數修士仿佛共同經曆了這可怕的地獄光景，也正是在這樣的最後一刻，他們終於放棄了所有的仇視，終於開始團結在了一起。
隻是這代價卻未免付出的太多了一些，人族眾多高手頃刻之間死亡殆盡。
天狗噬日，蜈蚣纏月，蟾蜍吞星。在整個世界完全陷入黑暗的時候，那個雙目白瞳的小姑娘自挖雙眼，她身在黑暗，腳踩光明。一張眼睛化成了月亮升入天空，一隻眼睛化成了太陽照亮白日，在這個人心惶惶的大時代裏，她用自己的生命給人間帶來了希望。
這個結局，她曾看到過？
左飛在光幕之中的映像之內看到了這樣一幅光景之後，血淚縱橫。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那個女孩似曾相識，金光映像之中的她麵目模糊，看不清楚。但是他很肯定，那個女孩便是他的妹妹，左夢瑤。說實話，在看到女孩死去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整個心仿佛都要碎了。父親死得早，隻留下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生活拮據，兩個人砍柴為生，粗茶淡飯，穿不起綾羅綢緞，隻有粗布麻衣。
長年累月的操勞之下，她的肌膚變得很粗糙，那原本該在這個年紀無憂無慮嬌生慣養的女孩，被生活的窘迫生生壓彎了腰。可她卻從來都不曾抱怨過，
這樣的女孩，你還想要他怎麽懂事？
左飛痛苦的閉上眼睛，嘶聲大吼。從那映像之中，左飛看到了無數人的死亡，他並沒有在意，這並非是他如何冷血，而是在站在映像之外的他卻仿佛本身便是那映像之中的人，在所有死亡的時候，他已經麻木了，麻木的完全接受。
他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不錯，那個死亡的人，那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血肉流盡最後一滴血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左飛可以容忍自己這般痛苦的死亡，可是他接受不了那個女孩的離去。
尤其是為了他。
在那映像之中的最後一刻，女孩自挖雙眼之中，又將自己的神魂驅散，匯成重生的力量進入他的身體，於是他的枯骨之上開始重新長出血肉，他再次活了過來，並且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這本來是他畢生所要追求的境界，可是在這一刻，他卻想要迫切的放棄。
“不！”在看到女孩從這片天地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左飛伸出手來痛苦的大聲嘶吼，想要阻止這一切。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它本就是已經注定好的結局。
改變不了的，卻偏偏又是自己親眼所看到的，那才是最痛苦的。
“雖然是諸聖黃昏時，但種子卻隻是在土壤中沉睡，還會生根發芽的，就像你曾對我說的那樣，它們總有一天會變幻著新的姿態迎向這人間。”
“我恐懼黑暗，但並不畏懼它的到來，或許那正是我存在的意義，左飛，死亡是我的，不是你的。”
這兩句話再次在左飛耳邊響起，揮之不去，左飛一刹那如遭雷擊。
死亡是我的，不是你的？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整個世界重新變得光明，在整個畏懼黑暗的人看到光明且滿懷希望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卻永遠的陷入了黑暗。她看不清任何的東西，所以她變得很無助。她害怕，恐懼，所以她隻能夠緊緊的抱住他的身體，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撲了上來。“哥哥，我害怕。”
空靈的黑暗之中再次響起無數的滴水聲，滴滴答答。
正如左飛此刻的心在滴血，同樣滴滴答答。
她在陷入黑暗之後，在緊緊擁抱著他的最後，帶著一絲可憐的笑容，徹底死去了。
“這算什麽？”左飛雙目無神，心如死灰。
左飛努力的晃動著腦袋，想要恢複清醒狀態。可是腦中的混沌卻是怎麽也揮之不去，這由無極道人所創下的無極大陣根本就不是他能夠抵擋的，僅僅是這樣的一副映像便徹底讓左飛失去了心神，若是這大陣當真存在歹意的話，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左飛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便在這個時候，那本來已經消失的空靈的聲音再次響徹在這片黑暗之中。
“有過痛苦，方知眾生痛苦，有過執著，方知眾生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