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結束與開始(四)
陸七天來的隱蔽,一人一騎便敢橫闖龍軍部落中軍大營,若非是實力強大,有著十足的自信,決計也不會如此,而她出現的時機卻也如此巧妙,恰好是此時的陸青楓防禦最為薄弱的時刻。
作為一個實力僅次於寒主的武道高手,陸七天天賦異稟,在初次踏足這漠北平原的時候便展現了其超強的實力,隻是興許是運氣不算太好,出師不利,在這荒原之中所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寒主,當時寒主孤身一個人,還並沒有在這荒原打下屬於自己的勢力,陸七天當日連續趕路已經七日七夜,又累又困,見到偌大一座平原,隻有一個老人坐在一塊石頭上飲水。
陸七天對於老人天生便是反感,在她的認知當中,為老不尊者,千刀萬剮,死在她手中的老者,沒有以前也有八百了,而這其中的大多數人,竟然絕大多少都是她家中長輩,這一次,陸七天因為與族中長老們起了口舌之爭,一怒之下斬殺了數人,老祖宗大怒之下,便要出手殺她,幸好是被家中兄長救出,逃離了生死之地。
隻是此番逃離,實在是太過匆忙,再加上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此時一個人來到這外麵,也沒有一技之長,自然是處處受磨難,若是換做平時,陸七天對於寒主那樣的老人絕對不屑於打理,但實在是耐不住饑餓,因而烏泱泱的仰起腦袋,望向那個看起來極為普通的老者說道:“喂,老頭,身上有吃的沒,給我一點。”
那坐在石頭上喝水的老人聽到她的話,輕輕揚起了眉頭,似乎是對於這極為不禮貌的稱呼感到有趣,但也並不是太過反感,隻是說道:“有啊,還有好多呢,不過都是些粗麵餅。”
陸七天皺了皺眉頭,從小錦衣玉食的她對於粗麵餅這種東西並不太清楚,隻以為是糕點一類的東西,伸出手說道:“給我一塊。”
寒主對於這少女的直接感到有些搞笑,但念在她年紀輕輕,興許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因而也沒有生出什麽厭倦情緒,隻是從行囊之中拿出一張麵餅拋給了她,老人也沒有站起身,仍舊是自顧自的飲水。
寒主眼神並不是特別好,一雙眼睛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兩顆黃豆,非常的小,偏偏他年輕又太大,看實物並不是特別的清楚,因而需要眯起眼睛,這樣一來,就更加看不出言情在哪裏了,一路從大朔王朝走來,風餐露宿,老人即便是身子骨遠遠勝過旁人,但也是禁不起這樣的趕路,此時休息的時間差不多了,老人直起腰,望著快要暗下去的天色,忍不住歎息說道:“何時是個頭啊?”
旁人興許不知,這個看起來極為普通,已經到了知天命年紀的老頭其實是大朔王朝赫赫有名的實權將軍,地位絕不普通,如今的天下,整座南域原本的七國之戰,最終國破山河在,隻餘下兩個大國之間的較量,這兩個國家,便是大雍朝,與大朔王朝。
時年那場璀璨國戰,黑雲壓城,南昭關線岌岌可危。時任征西兵馬大元帥的唐慶之使此關後撤進入關後第二道防線,借助亂石穀地形,會和南北連立三座城池打一場拉鋸戰,雪球越滾越大,耗時一年有餘。而後便有那位橫空出世的黑袍軍師一騎東至,在此基礎上,借助時節霧氣,以草木為兵,兵渡長陵道。
唐慶之不顧諸將反對,打破原先行兵部署,起三十萬軍為聲勢,筆走龍蛇,八萬軍主動出擊,協調配合,最終斷敵糧草。其後一年,黑袍軍師接管三萬兵馬,數出奇兵,以糧草諸事為誘,用正合奇勝戰法分割包圍敵軍,加以痛殲,最終戰於下馬坡,結束了那一場長達兩年之久的國戰。
此一戰之後,大朔王朝元氣大傷,黑袍軍師不知所蹤,隻留下一頁軍事布防陣圖,大元帥唐慶之觀後,數次感歎:天之造化,吾不如也,之後便棄了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之念,加固國防。布防陣圖之中有一言:邊關二道防線為重中之重,切不可輕易退卻,亂石穀之後有閣道三十裏,山中斷處壁高千刃,天開一線,可壘石為關,以為屏障,其周邊連綿三座城池,於布兵雖有利,亦可據險而守,再鑄山脈,後起兩座大城,接連五座軍鎮,以為天成。
兵馬大元帥唐慶之以此為準,十餘年間逐步完成布防,成後,西線如銅牆鐵壁,幾無破綻,而那座煥然一新的邊關也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鳳鳴。
鳳鳴關便是這漠北平原之極西處,大雍王朝的國門所在,無數年來,寒主無時無刻不在望著那座大關,心中隻有一個願望,便是據一國之兵攻入關內,隻是長年累月的戰爭,老人終歸體力不支,大病了一場,而那個時候,天啟宗門又有黑袍軍師下山,與唐慶之之間相互配合,最終導致了大朔王朝的慘敗。
其實說實話,此一戰,以寒主的禦兵能力,與大雍王朝的交鋒並沒有占據下風,戰場之上小範圍內的交鋒互有勝負,並沒有特別大的失敗,寒主軍心威望仍舊是強盛,然而彼時的寒主將目光隻是放在了戰場之中,卻沒有主要到戰場之外,他忽略了一件事情,真正的戰爭,從來都是陰謀陽謀盡出的,最終,大朔王朝遭到了鎮西王唐慶之的離間之計,導致大朔王朝的國主對於手下這位有著赫赫戰功的寒主生了間隙,在兩軍對峙的關鍵時刻,將寒主召回了國內,也正是因為這個極為不成熟的決定,從而導致了大朔王朝的大敗。
兵家之中的孫武曾經說過一句話,兩軍交戰,最大的忌諱就是臨陣換將,大朔王朝國主顯然並不懂得這個道理,將寒主召回國內之後,關外的軍隊緊接著麵對的便是一場血淋淋的慘敗,數十萬兵馬被俘,大朔王朝岌岌可危,寒主感到極為的痛心,同時對於國主的決定更加的憤怒,大殿之上,這位縱橫朝堂沙場數十年,位列大柱國的當世名將,終於破天荒動了真怒,與天子吵了起來,險些大打出手,使出打龍棒就要將天子殺於棒下,最終被阻止了。
事後,當今天子懷恨在心,欲殺寒主滿門,結果朝堂之上無數文臣武將聯手裏力保寒主,逼得天子不得不收回成命,但卻將寒主大柱國的頭銜拿掉了,同時頒布聖旨,讓寒主回家養老,此生永遠不得踏足朝堂。
經過了此番爭鬥,寒主心灰意冷,對於當今天子徹底失望了,但是他卻又不能真的看著自己幾十年如一日辛苦經營打下來的江山被一個小輩給毀掉了,所以借著遠處遊玩的機會,終於直接走出了國門,來到這漠北平原,老人想要最後再看一眼,這大雍王朝的國門所在,出自鎮西王唐慶之與天啟宗門黑袍軍師的聯手布局,究竟到了何種樣的程度,結果,誤打誤撞便碰上了陸七天這個黑衣少女。
老人興許是除外巡遊千裏,心中鬱結早已消去了,心情倒是不錯,因而對於這個有些無禮的少女耐心出奇的好,將麵餅遞過去之後就自顧自的環視著漠北平原上的一切,最終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麽。
老人乃是當世名將,與鎮西王齊名,這東西兩員大將,早些年可是整個七國征戰之中最大的贏家,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兩個人都是踩著累累白骨才成就了赫赫威名,隻是如今其中的一個,卻被逼的不得不遠走他鄉。
這些日子以來,老人對於那位國君已經談不上有多怨恨了,隻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失望,已經對這個國家未來的深深擔憂,要知道,寒主與上代國君可是馬上的兄弟,當年兩個人聯手打下了如今的家業,老人就算是單純念著這一份香火情,都不能坐視大朔王朝的覆滅,所以老人這些日子一路走走停停,便是想要看看,那交戰了無數年,做了無數年對手的唐慶之,究竟將這邊關,整頓到了何種樣的地步。
這一看,寒主心中除了吃驚與恐懼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了。
那座鳳鳴關大城,無論是選取的地點方位,還是城中安防烽火台的布置,都可以說是寒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但是每一個布局,卻都是讓寒主這樣的當世頂尖名將都暗暗心焦。
老人心中清楚,有著這樣的一座邊關,隻要守關之人不是什麽庸碌的人,大雍王朝便可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更何況,那個收關的人,可是他一輩子的對手唐慶之啊。
“大朔王朝的滅亡之日,似乎不遠了。”老人望著遠方,心中悲苦,喃喃自語道。
寒主說到底,終歸是一個念著舊情的人,即便是當今天子已經罷免了他的官職,甚至是想要殺他,老人心中雖然有怨恨,但是對於這個國家,整個大朔王朝,絕對沒有第二人會比這老人用的感情更深。
因為這一整個國家,本就是這老人打出來的。
寒主不願意自己幾十年如一日辛苦打下來的江山被一個無能後輩揮霍掉,哪怕是對不住上代國軍,背著弑主的名頭,老人都要讓這個國家繼續有條不紊的運作下去,但是現在,鳳鳴關已經大成,唐慶之穩穩坐鎮關內,加緊一切布防,同時暗暗練兵,相信下一次戰爭,也是不遠了的。
如此一來,給寒主所留下的時間並不是特別的久了。
“終於到了該我去做的事情了。”寒主目光之中閃過一道白色光芒,似乎是打定了什麽主意,身形慢慢的由佝僂變得筆直。
這一刹那,行將朽木垂垂老矣的老人徹底恢複了本來麵目,重新變成了那個執掌三軍,操控萬人生死的大將軍。
但卻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功夫,這老人又重新放鬆了心神,那股子氣勢一閃而逝。
離家出走多日的陸七天很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否則她一定不會做出後來那般荒唐的舉動。
直到現在都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