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塵歸塵，土歸土（一）
當下，源源不斷的血脈之力正順著中食二指的指尖，落入到了那滄海之濱下的空間傳送門出口之上，無數的破碎空間基於弱水劇毒的侵蝕，正在不停的擴大，此刻，當佛門如來的血脈之力落在上麵的時候，那侵蝕的力量，便是由而被化解，初時變得極為的緩慢，直到後來，已經完全停止住了。佛門如來眼見到自己的血脈之力果然有效，心神不禁鬆弛下來，著實是鬆了口氣。
但是與此同時所帶來的，便是太多的悲慘訊號，佛門如來知曉，眼下的自己，已然是踏在必死之路上了。這一次，已經與西牛賀洲三百三十家奪天床弩的危局完全不同，比之三萬三千裏的必殺之局還強強上數千萬倍，而且當真也沒有半點僥幸存在了。原因為他，因為那兩次的危局，始終都有燃燈古佛從中幫助其化解，但是此時，燃燈古佛已然隕落，佛門如來再也無法靠任何人，隻剩下他自己了。
佛門如來站立在滄海之濱的海底，心有所感，突然抬起頭來，環視著這一整片天地，認真的看了太長太長的時間，似乎是要將一切都盡收眼底，並且牢牢記在心中，他知道，這是此生的自己，最後看這片世界了，佛門如來輕聲喃喃道：“若是人世間，再也沒有紛爭，沒有陰謀算計該有多好？希望那一天，能夠盡快到來，貧僧即便是看不見了，但是隻要想想，就覺得心中欣喜萬分。”
話音落下之後，如來霍然回過頭來，再也不去看那一整片天地，隻留給這片世界一道孤傲的背影，佛門如來突然大喝一聲，這一聲，就像是要將自己這十多年以來，所積壓的所有的怨氣盡數釋放出來。當下，便是以佛門如來為圓心，無數的勁氣鋪天蓋地的席卷而出，將那些試圖蜂擁而上的水兵盡數震碎。佛門如來雙目一凝，唇齒闔辟口念讖言，那三丈金身此時已經完全與他的肉體交匯在一處，心神所動之下，無數的最為純正的本源氣機，便是源源不斷的從佛門如來的丹田氣海之中，盡數匯聚在了破碎空間之上。
而伴隨著這一個過程，那空間傳送門之上的破碎空間，當下便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被修複開來，這一切，就如同當年燃燈古佛所作的那樣一般。此刻，這連接著北俱蘆洲與東勝神洲的傳送門，被佛門如來的本源氣機完全震碎，再也無法從其中走出任何一個妖族大能，而破碎的被弱水劇毒侵蝕的破碎空間，修複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幾乎完全貼合在了一起，再也不留下任何的空隙之處。
佛門如來體內的本源氣機，此時很顯然已經完全消耗一空，丹田氣海之中的氣機盡數幹涸，五髒六腑迅速老化，周身上下兩百零六塊骨頭，七百二十處穴位，也開始迅速的軟化，看起來就像是個垂垂老矣的九旬老者一般。佛門如來麵色慘白，氣機完全釋放幹淨之後，麵色頓時變得極為的慘敗，而眼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之下，整張臉上，迅速布滿了無數的皺紋，就像是一道道傷疤一般，極為猙獰恐怖。
佛門如來的麵上，浮現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放在了那破碎空間之上，此時雙目四瞳的力量，似乎也是完全消耗一空，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極為的模糊，佛門如來滿身沐浴的金色光滿，早就已經完全消失，那周身三丈之外光屏之上的無數卐字光符，此刻正從皮膚表麵，源源不斷的落到地上，而後化作粉塵。
這一日，佛門如來的大金剛境界，終於完全潰散開了。
三丈之內金身不壞，被佛門如來的無上天賦，生生壓縮進入肉身，自可金剛，這位本來是繼盤古之後，人間界的最強者，能夠與妖族之王，天人帝釋掰手腕的絕世大能，此刻已經完全喪失了所有的修為，陸地神仙的至高境界，此時迅速跌落，不過短短的半柱香的時辰，便是如同一個凡人一般，連凡境一重的殘留境界都是半點也無。
佛門如來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癱坐在海底之中，而就在他失去全身力量的時候，那九天之上的天人帝釋，眼中頓時閃現出一抹極為濃鬱的快意，放肆的大笑出聲，桀驁說道：“如來，你今日大金剛已然破碎，陸地神仙境界完全消失，莫說是本座出手，便是個三歲孩童，都可將你輕易斬殺。”
此時，容貌已然與九旬老者完全相似的佛門如來，隻感覺到極為的疲倦，且同時，因為所有力量的消失，讓他在此刻，肉身之中正經受著極為強烈的痛楚，瘦骨嶙峋的身體，隻剩下一副骨頭架了，他不知道從哪裏匯聚出最後一份力量，將雙目之中的陰陽之眼，突然挖出，狠狠拋向遠方，且同時麵對天地說道：“鬼穀道友，多謝。”
話音落下之後，佛門如來終究是耗盡了最後的一絲力量，直接癱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天上仙人帝釋冷眼旁觀哈哈大笑，手掌翻飛之間，那完全分了成兩片的巨大滄海之濱水幕之中，再次走出數千個鬼雄水兵，手中或拿著長戟，或手執三尺青鋒，或手握巨大斬馬刀，陰森森的向著佛門如來而來，而後無數把長戟，長劍，斬馬刀，盡數高高抬起，就要將佛門如來碎屍萬段。
而便就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色光芒突然劃破長空，宛若一道長虹一般，轟然墜落大地，就端立在佛門如來的身旁。
此人與佛門如來一般，同樣是頭頂著一顆大光頭，慈眉順眼，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的袈裟，裏麵一襲白色長袍，白色僧鞋，潔白若雪，絲毫不惹塵埃。
這人甫一出現之時，整座滄海之濱上的無數鬼雄水兵的攻擊，便是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天地之間隻聽聞一聲刀斧加身的響動，而後，一絲微風慢慢滲透而出，那無數鬼雄水兵，便是完全碎裂開來，化作無數的水珠在地麵之上不停的蠕動，死的不能再死。
這身披著白衣袈裟的光頭，赫然便是佛門如來在西牛賀洲救下的那個江流兒，也是他在這人間界唯一的徒弟，玄奘。
此刻，白衣玄奘甫一出現，雙目便是通紅一片，在毫無氣機波動的情況下，輕易便是將鬼雄水兵斬殺，其手段，當真不簡單。玄奘低下頭，看著那躺在地上的九旬老者，身形突然一晃，像是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刺激，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瀕死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師父。
玄奘痛苦的嘶吼一聲，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的砸落在地，他蹲下身，將師父如來緊緊抱在懷中，將一顆大光頭腦袋，深深埋在師父的胸前，此刻傷心哭泣的就像是個孩子一般。
佛門如來此時隨著雙眼之中陰陽之眼剝落而出，便是僅僅隻餘下淨眼存在了，但是因為兩種既然不同的瞳術交匯在一處，頓時受到了極為強大的反噬之力，雙目一時之間，已經完全看不清任何的東西了，就像是進入永夜一般。
但是如來即便是失去了雙眼，但是耳力卻仍舊極為敏銳，他聽出了這哭聲究竟是誰發出來的，在察覺到此人的出現之後，佛門如來頓時覺得，體內的百般痛楚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由衷的笑意，一如過往十餘年間麵對這個孩子一般，慈祥而和善，他突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玄奘的腦袋，而後摸了摸後者的臉，輕聲說道：“孩子，你來了？”
猶自哭泣不止的白衣玄奘，抬起頭來，泣聲說道：“師父，玄奘來晚了。”
佛門如來臉上露出一抹由衷笑意，輕聲道：“不晚，師父將死之時，還能夠見你最後一麵，老天待我不薄了。”
玄奘一路萬裏，來到極為的匆忙，他並不知道師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師父究竟為何會死，此時滄海之濱前的破碎空間，已經完全被如來修複完好，九天之上的天人帝釋，在玄奘出現之時，便已經跨入了天門，後者興許是知道如來必死無疑，因而也就沒有半點逗留。
此時的玄奘，完全是個懵懂的孩子，自懂事開始，佛門如來便是傳授他許多艱深功法與佛法，後者極為聰明，對於任何東西，總是一學就會，但雖然是如此，終歸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此時才是第一次走出大雷音寺，跋山涉水，若不是憑借著師父的一縷氣機留在自己的身上，也根本就尋找不到師父的蹤跡，因而此時的玄奘，隻是知道師父儼然已經身受重傷，離死不遠了。
“師父，究竟是誰對您出手的？”玄奘雙目含淚，泣聲問道。
佛門如來此時雙眼不能視物，看不清任何的東西，體內就像是風吹過空洞簫管一般，極為的悲涼，隻覺得身上的溫度，正在一點點的變得冰冷，他知曉，自己的大限已然是到了。
佛門如來輕輕抬起手，在玄奘的頭頂上輕輕敲了敲，喃喃說道：“傻孩子，人總有一死，師父之死去的有些早罷了，眼下的這些事情，暫時還不該是你所要麵對的，未來的人間界，自然會有你的位置，但是眼下，若是讓你過早的去麵對，終歸還是太早。”
佛門如來氣息奄奄，說話一字一頓，喃喃道：“記住，不要為為師報仇，眼下你所需要做的，便是盡快將小乘佛法修煉成功，記住，小乘佛法的最高層次，並非是三丈之內金身不壞，而是可以完全將其壓縮進入肉身之中的，如此一來，結合為師傳給你的金剛經，相輔相成，天下便再無可破開你金身之物了。”
玄奘滿目含淚，泣聲點頭道：“師父，徒兒記住了。”
佛門如來點了點頭，伸出手在眼前的空間之中輕輕抓了抓，喃喃道：“可惜最後，再也無法看這片世界最後一眼了。”
手臂之上，再也沒有任何的力量，直直墜落下去，佛門如來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是沉重，就像是灌了鉛一般，聲音微不可查，細弱蚊呐，輕聲道：“徒兒，為師要死了——”
話音落下，佛門如來終於緩緩合上雙眼。
玄奘感受著懷中人的身體已經完全冷卻，瘦骨嶙峋的身體就像是個骨頭架子一般，再也不存在任何的血肉，隻剩幹巴巴的皮囊而已。
玄奘知道自己的師父，已經去了，身形頓時僵住，雙目睜得滾大，如遭雷擊。
半晌，一道淒厲的痛苦之聲，突然從玄奘的喉嚨之中壓抑的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