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托孤劍七十二
“此子是誰?竟然是天生劍胚,姚先生,若蒙不棄,在下想要收這孩子做徒弟,您放心,在下畢生所學定當盡數傳與他,絕不留私半點。”劍七十二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精光,鄭重其事說道。
姚千修聞言啞然失笑,指著劍七十二說道:“想不到老夫隨便躺在羅浮山上睡覺都能撿到一個天生劍胚,老夫本來還不確定,此刻聽你言語,心中便有了計較了,你且放心,這孩子命中與你有緣,隻是他殺心太盛,並無你劍七十二的心性,冒然學了你的劍術,極為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老夫這些年,要將道術之分交給他,等到他真正能夠掌握了,那時方才能夠做你的徒弟,否則,不過隻是個殺胚而已,一夫之勇,如何扛得起整片天地?”
劍七十二聞言一怔,又抬起頭仔細看了那孩子幾眼,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本來倒還是沒有注意,聽你這般言語,我才發現,這孩子在此之前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傷勢,直到現在都沒有痊愈,若這是冒然學了我的劍術,的確於修為毫無裨益,反而容易害了他。”
說到這,劍七十二突然皺眉說道:“不應該啊,有您這位當今神州大陸第一名醫名頭的人在,怎麽可能這麽多年了您都沒有醫得好。”
姚千修聞言苦笑,搖頭說道:“你道老夫沒有盡力?說了也是慚愧,老夫遇到這孩子的時候,他體內全身經脈已經斷的不能再斷了,連生機都幾乎全部泯滅,而且似乎是從萬裏之遙穿行而來,卻被卷入了空間疾流之中。”
“什麽?”聽到空間疾流這四個字的時候,饒是定力絕佳如劍七十二都是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說道,“能用的出空間傳送這等高深手法的,修為至少是至尊境之上,而能夠打碎空間傳送門,使人墜入空間疾流的,修為至少也要在至尊往上一個層次,這孩子來頭不小啊,你知道他的出身嗎?”
姚千修點點頭,卻沒有直接道明,而是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道:“他的背後有一副山河社稷圖。”
劍七十二聞言變色,震驚說道:“天山之人?”
姚千修凝眉苦思道:“暫時還不確定,但想來是八九不離十了,十三年前,天山慘遭滅門,陳鳳雛身受重傷不知所蹤,老夫暗中尋訪了多年,都沒有找到,這孩子若是他陳鳳雛的孩子,那我就更應該留在身邊了。”
劍七十二歎息道:“天生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這孩子如果真是陳鳳雛的兒子,你就不能在治好他以後讓他離開?也算是給天山留個後了。”
姚千修抬起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若是這孩子根骨平平也就罷了,老夫即便是耗費百年功力醫好他本也就無可厚非,隻是麵對這樣一個天資絕豔之輩,老夫見獵心喜,到嘴的肉總不能就這麽給放了,大不了將來見到陳鳳雛的時候,老夫給他磕個頭便是。”
劍七十二聞言大笑,對於眼前這個老頭,他可以說是敬重至極,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天生劍胚,這般根骨的確可謂是天縱之才,也罷,既然今日白帝劍已然認主,事實上你們師徒倆到我劍廬的目的想來也是為了這個,那把白帝劍,你帶走吧。”
“你當著以為我此行是為了白帝劍而來?”姚千修歎了口氣,目光如電,突然死死盯住了後者,開口說道:“若是當真為了白帝劍而來,老夫萬裏取劍即可,即便是那白帝劍中有隱藏劍靈,而且實力超群,但是對於老夫而言,想要隻著他卻也應該不是難事吧?”
劍七十二點了點頭,認真說道:“不錯,以您的道行,我劍廬三千名劍,除了我的鎮國,無一劍不可為汝用,那就不知道姚前輩此行卻是為何原因了,還請前輩為我解惑。”
姚千修聞言苦笑,低聲道:“所為之事簡單,不過……托孤而已。”
劍七十二聞言大驚。
而此時,那驟然得了名劍認主的陳白帝倒在了劍廬之上的劍海之中,無根無萍卻能夠安然漂浮在海麵之上。
此時的他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然而靈魂卻仿佛穿越了百餘年,見到了很久很久之後的一副畫麵。
正是這一副畫麵,令他永生難忘。
而且在不遠的將來,變成了事實。
那是一座無名之山,山中坐著一個無矩之人。
那是個禿頭和尚,盤膝坐於地,麵新墳而撫琴,麵無字碑而逝淚,始終平靜。
琴音韶澈清悠,似水流年,以三弦侃侃而彈。
琴本有九弦,已斷了六根。
時已夜深,霧氣灌入這片千墳塚,腐葉緊挨在地上,有些蕭索,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時日未見光亮了。
“姑娘終究還是來了。”和尚聽著腳步聲,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啞著聲音低語。
站在背後的紅衣女子嫣然一笑:“大師既然知曉,便可為我指路了。”
和尚雙手按住琴弦,麵上淚已幹涸,不安道:“三千大世界,六千小世界,看似咫尺之遙,相距何止千萬裏。眼下蟄龍既已幻化出世入你體內,或可藉此一步一世界,隻是若這般,姑娘將再無半點生機。”
紅衣女子看著被青衫和尚擋住的石碑,麵上無喜無悲,緩緩道:“輪回天照洞開時,我便知活不長久了,這又算得什麽……我曾與大師說過,那映像我看了幾近百年,始終都不明了,愈是想要靠近,愈是南轅北轍。佛家常說種種事不必執著,順其自然方得自在,可我總放不下,既然現在能夠找到答案……也不枉了。”
和尚垂下眼簾,詢問道:“姑娘要斷因解果?”
紅衣女子搖頭道:“不,我要將這因果纏的更緊些……無論他等待千年的人是我與否,都已經不重要了,我隻知道,九天凰族若是認定一個人,生生世世都不會再改變。”
和尚頭垂的更低:“姑娘畫地為牢,又是何苦?”
紅衣女子反問道:“大師若然能夠勘破,五佛怎會寂滅?那朵輕荷又怎會凋零?”
指尖輕顫,琴音再度響起,餘弦盡斷。
和尚雙手合十,喃喃道:“小僧不知。”
紅衣女子心中不忍,眼有淚光:“大師,我若要救他,究竟應該做什麽?”
和尚默歎一聲,不知所言,許久,終於緩緩道:“姑娘需要尋到一座棺,冰晶之棺。”
“之後?”
“等姑娘見到了,一切便都知曉。”
紅衣女子點點頭,轉身離去。
和尚麵露悲戚,苦澀呢喃道:“阿彌陀佛——”
紅衣女子漸行漸遠,突然回眸一笑,輕言道:“家兄曾與我言,千年之前有人相問佛聖,說這世上本無阿彌陀,何來阿彌陀佛,佛聖笑言‘既如此,那便再不語罷’,自此佛家果然祛這四字。我很好奇,似大師這般人物,戒律森嚴如釋門,如何容得下?”
和尚釋然一笑,似是沒了心結,緩緩道:“道士僧侶凡人乞兒,珍饈佳釀狗屎穢物,一切世間法物,本為同根同源,何來容下容不下?”
紅衣女子笑著不再言語,離了這裏。
“施主,路迢迢,且緩行。”
這和尚已然超凡入聖,為釋門千年不世出的曠世奇才,自成佛日起,便已勘破一切有為法,然而此時,他似一切都未曾勘破。
見她走遠,起初眼裏空空的,後來掉下淚來。
“蒼生之於世間,如落葉紛紛向大地,本應生生不息,本不用導,本無須渡,自可到達彼岸。然這六域八荒兩片世界一潭死水,人死如燈滅,何來彼岸?佛法勸人清心忘欲,由空而生,由空而去,我到底還是勘不破……陳白帝,或許,這便是你我共同的結局罷?”
和尚閉上眼睛,唇齒闔辟。
念得不是佛家語,卻為女兒情。
此間千百年前。
彼時彼刻。
有人睡於棺中,七竅淌血,背下棺底沒於地心,其上劍刻斧鑿千餘字,鐵畫銀鉤,卻幾不成規矩,尤以尾處最是淩亂,刻著棺子絕筆四字。
冰棺一時沉寂,兩界一瞬相連。
那一日,有人擇死,破碎虛空。
……
畫麵戛然而止,突然變得漆黑,陳白帝雙目之中血流不止,流的越來越多,仿佛再也睜不開。
便在那個時候,他突然聽見了一聲啼哭。
似乎是個女孩的聲音。
這個聲音響起之時,陳白帝痛苦不堪,幾欲自挖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