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陰間，陽間；活人，死人
羅浮山上，大雪依舊在飄，拂了還滿肩頭，左飛索性盤膝坐在地上，任那大雪落滿身子，不動如山。
在丹田之中龐大真氣具備冰雪之力這般玄氣屬性之後，左飛隱隱感覺到，在大雪之中，他的真氣才是能夠如魚得水一般，那本來其疾如風，奔襲似火的玄氣，在漫天飄揚的雪花之中，開始變得細小入微，竟然能夠隱藏在方圓百丈的細小雪花中，而且左飛一心百用之下，控製著每一分真氣都是如指臂使。
傳聞千年之前，妖族大能者中飛禽以鳳凰為尊空戰第一，走獸以麒麟為尊陸戰無敵，遊物以蛟龍威望海戰第一。以左飛今時今日的實力，固然難以與這些真正的頂尖強者比肩，但是若說在這羅浮山之中，左飛的實力無疑是會強者許多，因為那一分莫名而來的屬性，左飛雪中可萬人敵。
而至於那第二種屬性，便是百花繚亂的紅梅之氣了，若是冰雪之力的玄氣在於殺敵，那麽百萬紅梅的赤色氣流便是針對於玄氣的一種砥礪了，無需左飛如何用功，體內丹田之中的真氣便自可以運行周天，而且效果也要遠遠大於前者。
這赤紅色的氣流，似乎就是陳白帝十三年麵紅梅而悟道的大紅梅樹，赤紅色氣流便是他折斷梅枝一瞬間所四下飄零的紅色氣流，其中有八分盡數進入了白瞳少女靈初彤的眉心之處，而至於餘下的兩分，便時被左飛納入在體內了。
左飛抬起頭看向老頭，突然在雪中說道：“我體內玄氣波動非常，憑空多了兩股屬性，想來應該似乎你從中幫助的吧。”
老人點了點頭，雙目無神的看著羅浮山上上下下，眼前風景似乎盡收於眼底，他想要將這生活了整整十四年之久的地方牢牢記住，如此便可以走的沒有遺憾了。
老人的目光穿過遙遠的虛空，似乎是看到了當年那個從天而降，被撕裂斷了全身經脈的少年，看見了那個明明經受了斷筋裂骨，如物穿心之痛的少年，死死咬緊牙關，不發一言，他看到了那個能夠勉強能夠行走一瘸一拐下山的少年在一個山洞之中尋找到一個天生殘缺的小姑娘，他似乎看到了無數次自己教那丫頭用大錐筆寫字的種種往事。
前塵種種，塵歸塵，土歸土。
老人一瞬間涕淚橫流，花白胡子隨風顫抖，他眼中的目光變得越發的暗淡，突然開口說道：“老夫要死了。”
盡管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當左飛從老人口中真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興許是師徒情深的緣故，即便是跨越了千年，依然是存在著的，左飛看見老人伸出幹枯手指，在雪地之上畫下了一副圖畫，這圖畫極為浩大，有一丈見方，也不見老人如何身體移動，隻是手指在眼前勾勾畫畫，那一副從所未見的圖便是赫然出現了左飛的眼前。
“你可知天啟？”老人突然開口說道。
左飛閉上眼睛，在雪地上回道：“不知。”
老人喃喃說道：“天啟便是老夫這兩百年所創下的宗門，隱藏在南海之中，如今陳白帝一路南下，其實所為的，也便是天啟。隻有到了山中，陳白帝才能夠真正有機會踏入人間巔峰，老夫將這一輩子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那裏，包括千年之前那些死去的無數大能者留下的功法秘籍，那也是老夫為這神州大陸所能夠留下的唯一東西了，也算是為那些死去的人留些念想。”
說到這，老人突然抬起頭，雙目之中有血飄散出來，他指著自己在這片羅浮山空間之中畫出的一副巨大圖畫，喃喃說道：“左飛，老夫最後求你件事。”
左飛神情微變，連忙在雪中寫道：“師父但說無妨。”
老頭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緩緩說道：“想不到千年之後，竟然還能夠聽到你叫這兩個字。”老人吐出一口氣，接著說道：“老夫將一聲最重要的許多東西都留在了南海天啟，百年之後，末日災劫之時，想來南海留下的傳承恐怕十不存一，但是白帝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他的心性老夫自然知曉，既然你在無極大陣中瞧見了那場災劫的結局，想來白帝在最後之時，定然會設法保全傳承，我要你坐在這羅浮山中，一直看著白帝，牢牢記住南海之上所有的信息，待無極大陣結束將你帶回之時，你在千年之後的神州大陸，一定要設法找到我留下的傳承，那將對你裨益甚大，切記，切記。”
左飛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寫道：“可是，我當日在宗家進入無極大陣的時候，被陣靈強行撕裂空間帶到這裏，想來時間一定會有限，我也不知道究竟還能夠在這裏停留多久，若是見不到怎麽辦？”
老人點頭說道：“這點我知道了，既然無極道人能夠在此前設下大陣，將你帶到這裏，想來便是為了今天，無極道人手段通天，於我不相上下，想來定然是有萬全之策，你放心，無極大陣老夫曾經見識過，身處在大陣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並不一樣，天上一日，地間百年說了也不過分，左飛，能夠看多少就是多少，希望千年之後，當你所要曆經之時，切莫要再失敗了，神州大陸已經受不了多少波折了。”
左飛鄭重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師父請放心，既然已經知道這些事情，左飛待回去之後，定然第一時間尋找南海遺跡，不負您老人家的期望。”
老人微笑說道：“如此便好，老夫此番身死，倒也沒有留給你什麽，隻有那兩份遺留在你體內的真氣屬性，雖然眼下對於你的幫助並不是很大，但是隨著你的修為漸漸提高之後，你便會發現，這些屬性會在關鍵時刻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
左飛點頭道：“我知道了。”
老人笑了笑，突然從雪地之中站起身，望著九州山河，望著這看了百年的神州大陸，突然狠狠吸了一口氣，刹那之間，整片天地之空，便是匯起了一座巨大的雲旋，八百裏風雲變動，從遠方盡數聚集到此地，穩穩地停留在了這老人的頭頂上方。
老人雙目之中又有無數血氣飄散，花白胡子隨風飄動，一雙大袖飄搖之間，渾似走下凡間的仙人，老人望著天空，朗聲說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老夫姚千修，今日死於羅浮山，求天地開一線，為神州大陸再留一線生機。”
說完之後，這老人眉心之中突然有一抹金色光芒湧現而出，氣衝鬥牛，扶搖直上九萬裏，瞬間便是衝破了那無數雲團匯聚而成的巨大雲旋，然後衝向了天際。
羅浮山頂隻聽得一陣轟隆隆的巨大聲響，仿佛雷聲在耳邊響動，左飛一時間被震動的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他仰起頭看著那個站在崖岸邊長袍抖動獵獵作響的老人背影，大聲嘶吼道：“師父……”
那老人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喊聲，緩緩回過頭來，七竅流血之中緩慢扯出一抹微笑來，說道：“不要傷心，待千年之後的你能夠真正打開輪回之時，老夫自會歸來，但現在，老夫有些累了，想要睡一會。”
“以後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了……”說完這句話之後，老人氣若遊絲，盤膝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片刻之間，羅浮山頂轟隆隆的巨響聲此起彼伏，像是在為這老人送行，一抹霞光從西山直射而來，西山落日之中的光芒永遠停留在了老人的臉上，映照出那張久經歲月沉淪而變得滄桑枯老的臉。
老人走的很安詳，他似乎早在十四年前，在初次見到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之時，便已經知道了這個結局。
或者說，他一直在為自己的後事做準備，為了送那少年一場機緣，強開白瞳少女靈智，為了這神州大陸的未來，修為通天的老人自願放棄百年功力，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世間最悲哀事，莫過於有人生前做身後事。
片刻之後，天地之間雲開霧散，重又恢複到尋常狀態。
大雪依舊在飄，山風依然在吹拂。
落日緩緩下沉，將要消失在西山之上。
隻是老人卻再也醒不過來了，永遠的陷入了沉睡。
左飛雙膝跪下，以頭搶地，泣不成聲。
“左飛恭送師父。”
這個來自於千年之後的生命，所謂那少年陳白帝千年之後的轉世之身，此刻就在羅浮山上，為一個才相見不到一日的老人行跪拜恭送之禮。
左飛過了許久之後，待西山落日徹底沉淪在天地之間之時，才緩緩站起身來。
他走到老人身邊，像是怕驚擾了老人的一場好夢，動作很輕，緩慢抱起老人，走向了夜色之中……
陰間，陽間；活人，死人；
兩相忘，不敢忘。
總有人生前做身後事。
也總有人生前為別人做身後事。
千年時間，從未停止過。
為那些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