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前塵舊事
“你來了孩子。”
篤定的語氣，沒有任何的疑問色彩，老頭平靜的言語在羅浮山之上緩緩傳到左飛的耳中。
羅浮山上大雪飄飛，豆大的雪片在這天地之間任意零落，不過片刻之間，老頭的身體便幾乎再次被淹沒，左飛靜靜看著老頭花白的頭發，遲疑片刻，終於開口說話：“你當真能夠看見我？”
老頭的眼睛起初空空的，後來不知道怎麽掉下淚來，搖頭說道：“孩子，不用疑惑，我看不見你，但我能夠感覺的到，你一定在這裏。”
左飛一震，驚詫問道：“那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坐在雪地上的老頭似乎身體已經快要凍僵了，但是那張凹陷的臉卻突然變得異常紅潤，白色的蒸汽此刻正從他的頭頂上方慢慢飄散出來，老頭雙眼變得越來越有神采，幾乎是有火光冒出。
左飛此刻修為已然到了神通境界，感知能力遠非常人，他迅速起身而行，快步到老頭身邊，體內丹田之氣氣行八百裏瘋狂運轉，正要傳入老頭的身體，雖然兩人似乎僅僅隻是初見，但左飛卻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定然與他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這沒有任何原因，隻是單純的一種感覺。
這老頭似乎就像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雖然相隔千裏，雖然從所未見，但隻要是遇上的那一刹那，便是能夠相識相知。
可是左飛顯然在此刻忘記了一件事情，此刻的他隻不過是這神州大陸中飄散的一縷神魂，並沒有任何的實體存在，而且他此刻神魂的所在之地並非是他眼中的神州大陸夢天王朝，而是被無極道人所創下的無極大陣強行吸入了進去，在空間疾流之中跨越了千年，赫然是回到了千年之前，回到了那個波瀾狀況的大時代中。
盤古大神已然開天辟地，神州一分為四，妖族沉睡於北俱蘆洲，人族無數大能觀天書而悟道，百家爭鳴，然而好景不長，不足幾百餘年的光陰，人族便是再次遇上了第二場浩劫。
而這次浩劫，死亡的人族高手甚至不下於在盤古尚未出現之前，人類慘遭妖族屠殺所死亡的人數。
而左飛，恰恰是見證了那場可怕戰爭的唯一旁觀者。
彼時的神州大陸，人人自危，當末日災劫再度降臨時，沒有人能夠躲避的了，除了左飛自己。
左飛神通境界的感知之下，知道這老人已然到了將死之時，適才身體凍僵之後，體內的氣機早已經消耗一空，之所以麵色紅潤，百會穴上蒸汽冒出，不過是垂死之時的回光返照，至多撐得片刻時間而已。
左飛想要將體內的真氣傳輸給老頭，後者幹涸的丹田之內若是能夠得到丁點的真氣添入，或許能夠勉強有一線生機。
隻是，無論左飛此刻百般努力，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一時間，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八脈玄池之中汲取而來的玄氣盡數湧動在羅浮山上，氣機飄動之間，整片空間也受到了波及，那本該是落在地上的大片雪花就像是被一陣強風吹過，重新又回到了天空之中。
氣衝天地之間，在這高達數百丈的羅浮山中，萬千雪花倒落，百萬紅梅盡數凋零，卻又在一瞬之間，盡數飄蕩在那白雪之中。
一時之間白紅交錯，霎是美麗。
坐在地上垂垂老矣，似是在安詳等待死亡的老頭突然抬起頭，帶著不健康潮紅的幹枯臉上突然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望著一片空蕩蕩的空間，聲音沙啞的開口說道：“是你來了對嗎？”
大量的玄氣從體內流失，左飛麵色越來越蒼白，興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這老頭或許當真該在今天死去，否則為何他體內由神魂發出的真氣老頭半點都汲取不到，卻偏偏是四周羅浮山能夠頃刻之間便出現異象。
左飛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哽咽說道：“是的，我來了。”
老頭抬起那雙慢慢變得空洞的眼睛，開心說道：“今日看著他們兄妹倆下山，老夫多年的心願終於是完成了，隻不過那丫頭當年被天帝插手，毀了先天靈智，因而在今生成了癡傻的姑娘，不過老夫豈能如他天帝之意，終於在這大千世界之中找到了他們，如今那丫頭靈智已開，待得他日天地大劫出現之時，或許便能夠起到作用，之時，苦了那丫頭了啊。”
老頭雙到這，眼圈也變得有些通紅，喃喃說道：“都說慈不掌兵，老夫如今已經存活了幾百年，見識到了太多人的生死，本來覺得一切早就已經看的開了，可是現在……唉，也罷，老夫如今百年功力打開了那丫頭的靈智，便算是老夫的一點補償了，總算能走的稍稍安心了些。”
說到這，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許多，他抬起頭看向空蕩蕩的空間，低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來了，雖然我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但是這羅浮山非比尋常，那百萬紅梅乃是當年我從不周山帶過來的，其中一株紅梅樹曾經得到天庭瑤池之水灌溉，因而可以跨越千百世界，我想，此刻的你應該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大陣才會突然短暫停留在這裏的對吧？”
左飛看著老頭篤定的模樣，心中暗暗佩服，這老人僅是憑借感覺和那紅梅樹與雪花交織的異象便猜測到這些，而且完全正確，僅僅是這番見識，便已是神州大陸少有之人了。
隻是這老頭馬上就要死了，左飛心中難過，想要開口說話，突然想起對方根本無法聽到，所以他抬起手，一節細微的玄氣外放，在雪地中寫下了我在兩個字。
老頭聽到雪中哧哧的聲響，微笑說道：“此刻的你，應該便是千年之後陳白帝的轉世之身了吧。”
左飛麵色大變，轉世之身？難道我與那古怪少年還有什麽關聯不成？
“為何這樣說，我即是我，不是誰的轉世，我之所以到此處，隻因闖入無極大陣，突然來到了這裏。”左飛連忙氣機外放，在雪地中如此寫道。
老頭對他這般回答見怪不怪，笑道：“原來是無極道人所創的大陣，難怪了。適才我與白帝在此處時，你應該便在旁邊一直看著吧，難怪當時白帝還在說他本在球外，如何進了球內，現在想來，應該是他與老夫一樣，都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因而那句話，其實是替你問的。”
老頭說完後，也不待左飛回答，自顧自說道：“雖然我看不見你，但我在想，你初次見到白帝之時，應該是與他一樣的感覺吧，是不是感覺到對方很是熟悉？你似乎能夠勉強知他心中所想？”
左飛遲疑了片刻，回想著剛剛踏入羅浮山，見到那少年之時，他的神魂在進入後者體內之時，那個後來得名陳白帝的少年似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本來欲將他逼出體內，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少年突然在下一刻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任由左飛神魂進入其體內，隻不過對於那肉體的掌控，自然是不由左飛控製便是了。
現在想來，若是當時那少年存心抵抗，左飛是半點也討不到好的，甚至極為有可能遭到神魂反噬，受到重創。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不能夠說明自己就是那少年在千年之後的轉世之身啊。
老頭似乎猜測到了左飛心中所想，微笑說道：“你不用想的如此複雜，雖說你是白帝的轉世，但是你們終歸是兩個不同的人而已，境界不同，修為不同，各自的生存環境不同，甚至你們的經曆都很少會有共通之處，但是相信我，即便是存在著這般那般的不同，但是，在末日災劫最終降臨在神州大陸的最後一刻，無論你們當時身處在何時何地，你們一定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這是你們選擇了這個大時代，但同時也是這個大時代選擇了你們，你們都無法去改變，正如同我的死亡一般。”
老頭突然說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夫這一輩子都沉默寡言，深信少說話才能少出錯，可是老夫沉默了一輩子，身邊的人全死了，老夫再也沉默不下去，這條路我已經走上了死局，前方再也沒有路可以走，那麽以後的路，便是隻能夠靠你們了。”
左飛看著老人言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料想他再也支撐不住，心中有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真想告訴老頭，他在被那座無極大陣帶到這個世界之前，他曾經看到了兩幅畫麵，那兩幅畫麵，其實便是這千年之前存活著的人的共同結局，他們會走向死亡。
想到這，左飛突然神色一變，他終於開始認同了老人的那句話，他似乎還真是那個少年的轉世之身，不是因為對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信任，而是在之前初次看到那兩幅映像的時候，他幾有身臨其境之感，並且深信那死去的人便是自己，而那個天生白瞳的少女便是他的妹妹，左夢瑤。
想到這，左飛再也忍不住，突然開口說道：“你剛才跟我說，那個少女本來被毀了靈智，如今是被你強行打開，那少女天生白瞳，腳踩光明，究竟是什麽意思？”
老頭眼中精光一閃，咳嗽一聲沙啞問道：“你是不是在無極大陣將你送到這之前，提前看到了他們的結局？”
看了老人滿眼希冀的目光，左飛心中不忍，卻終於還是點點頭，說道：“是的，我看到了。”
老人目光一怔，本來想要問些什麽，卻突然沉默了下來，流著淚問道：“他們失敗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