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悍戰(下)
熾耀的閃電撕裂蒼穹,沉悶的轟雷穿透烏雲,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伴著近冬的寒雨令匍匐於地麵的生靈艱難喘息,如潮水般湧來的軍勢令城牆上的士兵頭皮發麻,另一側傳來的慘叫縈繞耳畔,仿佛預示著他們的結局。
相較迎接敵軍主力的西麵城牆,南北兩麵城牆的守軍還要更孱弱一些,抵擋敵人主力的中流砥柱正是淩青雲親自帶出的百名親兵,而坐鎮南北城牆的則是後續渡海而來的義軍戰士,他們雖然也稱得上精銳,相較淩青雲親兵還是差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們與敵軍的數量差距超過五倍,所能倚仗的除卻城牆就隻有身邊剛剛拿起武器的同胞。
“我能活過今天嗎?”這種念頭在太多戰士心中一閃即逝,但接著他們便咬緊牙關,或舉盾擋住破空的箭矢,或推動絞輪,將布滿釘刺的鐵板從城頭拍落,瞬間令攻城者屍骨無存,血在流淌,隨著雨水衝刷愈發鮮明慘然。
隻是一麵進攻就令防線岌岌可危,三麵同時進攻更呈泰山壓頂之勢,壓得守軍喘不過氣來,男人們手忙腳亂地操控著自己不熟悉的守城武器,為重弩從敵陣投石車上方掠過懊惱萬分,轉身取箭的瞬間一道烏光掠過,操弩手一聲悶哼都沒發出便倒在血泊,順利收割獵物的狙擊手則舔了舔嘴唇,將冰冷目光投向下一個目標。
“斬首一級,賞金三十兩,斬首三級,授勳一級!”一名女將登上城頭,揮刀逼退守軍威風凜凜地開口,這一言令守軍心驚肉跳,義軍聞言卻勃然大怒,他們常年與第五軍團交戰,自然明白東陰國的一些規矩,在東陰國正常交戰中賞金都是斬首一級十金,斬首二級即可授勳一級,這女將的許諾豈不是在說他們遠不及正常士兵?本就是因這等不公起義的他們氣血上湧,怒吼著向女將衝鋒,卻見那女將噙著冷笑,手起刀落,鋒芒浪湧千層雪。
“本將第五軍團千軍武東方寧,爾等畜奴不伏首認罪,更待何時!”伴著一聲厲喝,如雪刀光波浪而湧,徑直將離得最近的幾名戰士吞噬絞殺,這一幕令守軍肝膽俱裂,卻迎來攻城女兵的振奮戰吼,一名又一名戰士趁勢而上,將推動檑木滾油的守軍順勢砍翻,滿臉皆是仇恨與嗜血,一名名同伴戰死城下對她們來說是太大的悲痛與恥辱,除卻將眼前男奴殺盡,別無洗刷之法!
血在城頭擴散蔓延,論作戰經驗、修為東陰女兵都較剛剛拿起武器的勇壯強上太多,她們城牆時勇壯甚至沒從操控守城武器的狀態回過神來,刀鋒就已割破喉嚨,更不用說金身境修為的千軍武東方寧在這城牆上是何等無敵的存在,刀芒如雪如浪所向披靡,莫說尋常勇壯,縱是隨淩青雲渡海而來的親兵也無法在這銀雪刀芒下撐過一合,看著自己一手帶起的親兵喪生城頭,凶手甚至將那首級拋起炫耀,站於城樓的淩青雲不禁握住劍鞘,手背上青筋暴露。
但他忍住了,這還不是他出手的時候。
“東方妖女,吾乃義軍千軍武郭嘯,有膽一戰!”就在這時炸雷般咆哮在城頭響起,一名巨漢手持連環大刀,器宇軒昂地朝來犯者發起挑戰,咆哮響起之際東方寧迅速收刀,揮灑出一道殷紅鮮血的拋物線,扭頭輕蔑一笑:“男奴亂賊,有何資格向我挑戰?”話未說完,刀再出,遙隔一丈剖開麵前男子小腹,血濺腸流。
郭嘯暴怒,抖擻金身陽氣朝東方寧怒嘯殺出,卻被縱身殘影的東方寧避開攻擊,連殺數人後方轉身招架氣勢十足的一刀,虎口發麻感令她瞳孔微縮,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自封千軍武的亂匪之將,而後刀芒紛飛,層疊浪花直壓得一口連環刀出不得三尺囚籠,九環鐺響皆是憋屈不甘,被壓製的郭嘯盛怒而吼,一身陽氣毫芒而發,卻在雨幕中零散逸散,終不得虎躍龍騰。
天之雨是守城者的幸運,又何曾不是攻城者的天時,近冬的雨帶著淒寒,就連金身陽氣都遭受壓製,尋常兵士更不用說,得淩青雲指點蛻變的親兵戰士本欲以此戰揚名立武,卻在陰雨中被渾身濕透的女兵以陰煞之氣步步緊逼,滿臉都是不甘。
“不過是男奴,抽筋剝骨後還敢發狂不成?”
“今日便與爾等妖女同歸於盡!”
在怒吼中殺向彼此,貫穿胸膛痛飲對方的鮮血,而後隨著一陣劇痛意識模糊,最後一聲咆哮魂貫玄黃,煞氣彌漫不消,俱是不能退的死戰。
一個接一個,攻城者與守城者或折於刀劍,或喪生箭雨,又或在冰霜雷火中形神俱滅,終究前仆後繼地倒向戰爭的必然結果,義軍的強者終究擋住了東陰刀鋒,哪怕代價慘重終在苦苦支撐,手握舊械的勇壯自發衝上城頭,以二換一、三換一甚至四換一的代價擋住來犯者的猛攻,身為最高統帥的淩青雲沒有阻止這一切,盡管他明白整座城池已搖搖欲墜,沉浮如那東海狂浪。
而在這時,波瀾席卷,弈手執子,將最後一根稻草壓下。
“今日,你可還想逃?”從容不迫地開口,邁步,已臨城下,槍鋒頂天,勢要破開滿天窟窿,檑木滾石之物隨風自散,就連風雨也被如斯氣勢逼退,形成一片萬法不侵的真空地帶,銀發女子,第五軍團長崔夜華登城,莫能當。
“鏘!”按捺已久的寶劍終於在這一刻出鞘,釋放著刺目金光,淩青雲自城樓躍下,如仙諦臨,目光冷峻衣如雪,這無疑令他成為戰場上最醒目存在,成為無法從獵人視線逃離的獵物,也成為守軍心中支撐著一切的定海神針。
沒有人會忘記,就是這名青年步入陽斷山,用短短半年時間教導義軍上下,令迷途已久的羔羊走上正途,脫胎換骨,沒有人會忘記正是這個人奪下潮華城,並用那慷慨激昂的話語激發了男人們幾被磨滅的血性,而今這個人站出來了,作為潮華城守軍統領與萬軍武,迎上敵軍主將,東陰國東部最負盛名的第五軍團長崔夜華!
崔夜華在笑,槍尖抖落萬星寒,這一次,你逃不了了。
而淩青雲,也從未想過逃。
兵對兵,將對將,王對王。
如有默契,實是超越金身的覺悟,槍與劍同時出擊,無數殘影交奏激昂樂章,但唯有橫貫其中的兩道燦芒才是支撐威力的主角,雙方皆在衡量著對手,劍尖與槍尖纏繞觸離,堪比極光的變化稱得上怪誕絕景,但在這生死激烈的城戰中沒幾人有機會欣賞。
數十招間,虛實已辨,皆從對方眼中窺見淩厲與殺意,隨即毫無保留出手,密集槍影擴散至鋪天蓋地,淩厲劍芒如流星一以貫之,當那厲芒白衣染血,甲胄同樣被金戈伐裂,斑斑點點如梅花,綻放在雨幕。
崔夜華的神色愈發凝重,她不得不承認這名男子是足以匹敵自己的對手,縱然自己的氣機縈繞陰雨,鋪天蓋地將對方籠罩,可那一柄鐵精劍卻在青年手中舞遍玄黃,赫然尋不出一點破綻,此人的劍意明明如此銳利,為何做得到這般滴水不漏?這令她頗感頭疼。
毫無疑問此時的她占據上風,雖無法速勝卻沒有落敗的可能,可她這次洶洶興兵來就是為了鎮壓叛亂,以儆效尤,想她堂堂第五軍團長出擊自當雷霆萬鈞,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將叛軍擊潰,可事實卻是求勝心切的她犯了兵家大忌,在山穀受伏挫了先鋒銳氣,為速戰速決選在雨天出戰同樣未能起到奇效,第五軍團士兵雖登上城頭卻被韌性極強的義軍死咬抗拒,付出超出預想的代價而未能速勝,這本就是不可承受的。
就算對手也有靈華戰力,不速勝,即為奇恥大辱!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主將與最強者的她就該萬軍中斬將,直接將淩青雲誅殺方能洗刷恥辱,可現在她的殺招皆被淩青雲阻擋,雖占上風卻討不到半點便宜,這教高傲的第五軍團長怎能忍受?姣好的臉上滿是憤懣,崔夜華一招比一招淩厲,終被淩青雲沉著應對,招招拆解。
不知不覺,雷鳴盡,雨過天晴,缺乏修繕的城牆被浸入血色的紅,冷酷的兵士已經登上城牆,卻望著眼前滿臉不屈的男人疲憊而不解,她們難以想象平日裏軟弱可欺的羔羊怎麽有了反抗主人的勇氣,並在被砍瓜切菜的情況下仍死戰不退?在她們眼中可任意蹂躪的弱者竟展現出了一股不弱於她們的血勇之勢,這是她們無法忍受的。
也就在陽光傾灑在城牆的時刻,一股澎湃的力量於城頭激發,如同堅壁的三麵金輝直衝雲霄,原本精疲力竭的義軍戰士慷慨咆哮,竟都爆發出一重全新力量,支撐著他們奮然而前,將節節敗退的戰線逆轉挽回,東陰女兵因這境況發出不可思議的怒吼,揮刀披靡的森森陰氣在這一刻被陽剛之威轟然擊潰。
“陽陣術?不對,符文!?”本便眉頭緊蹙的崔夜華見得這一幕瞳孔驟縮,迎麵而見的自信微笑令她咬牙切齒,一瞬間利弊權衡,終毅然開口,將那艱難命令下達。
“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