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青河源頭（下）
“怎會如此？”踏在山腰，淩青雲喃喃自語，眼中盡是不敢置信。
他沿著青河前進，穿過雪穀，繞過冰山，有時進入山腹美麗壯闊的冰雪溶洞，一路蜿蜒曲折，也曾遭遇危機與難以跨越的天險，但他一一越過，隻為追溯青河源頭的信念，但現在，他似乎走到了終點。
銀光閃爍，水花瀲灩映射出七彩的虹橋，瀑流從雪峰垂落，那湍急浩蕩分明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真實寫照，溯流而上自然將瀑布也包含在內，但當淩青雲欣賞這湍急瀑流登上山頂，卻愕然地發現一片平滑如鏡的湖麵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湖麵所在不是雪山最高處，周圍還有高峰，融化的雪水形成潺潺溪流匯入湖內，淩青雲沿著湖岸走了一圈，見到了棲息在此的雪山鳥，見到了湖中遨遊的銀魚，偏偏沒有見到雪水溪流之外的入水口，這意味著這片湖泊沒有上遊，這就是河流的源頭。
但這不是青河的源頭。
“我走錯路了？”淩青雲喃喃，溯流而上可以找到一條河的源頭，卻未必是最初源頭，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是由無數上遊之水匯流而成，譬如源遠山湖就為青河注入豐富的水量，令人一直相信它便是青河源頭，但當更遙遠的上遊出現，源遠山的起源地位自然遭受撼動，淩青雲本以為自己找到了最初的主流，現在看來，似乎是又一個源遠山。
究竟是怎麽回事？淩青雲感到迷茫，他知道青河的真正源頭隱藏在難以踏足的雪域深處，能窺其真容者少之又少，因此當他站在源遠山殿遙遙看見雪山隙間的一縷白練就認定這是起源流域，難點隻在於找到河流，一旦找到，沿路行走抵達青河源頭便是水到渠成的，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為什麽呢？或許這群山中不止有一條河流，隻有其中一條通往真正源頭，他找錯了路，也可能真正的起源流域根本不在這片區域，還隱藏在雪域更深處，淩青雲隻是有幸越過源遠山更進一步，殊不知真正源頭的距離遠不止一步。
這種結論令人沮喪，一心以為自己有幸目睹青河源頭的神奇，曆經磨難堅定信念，找到河流之後更是充滿期待，認為自己已經成功，結果隻是自欺欺人，自己連起源流域的邊都沒摸著，甚至遠遠一瞥都不曾有過？
淩青雲歎息，複雜的懊惱充斥心頭，從淩嶽城起，一路上他遇到過太多機緣與凶險，曾因受傷痛苦，為不敵強敵苦惱，為試煉空間的失敗遺憾，也因看重寶物被捷足先登鬱悶，但這一次的懊惱卻更甚於前，他跌倒在勝利的門前，若是力竭而敗也就罷了，卻發現自己即將觸及的門戶是虛假的，一路的振奮與成就感由臆想而生，這種跌落深淵的悔恨誰忍受得了？
“但真正的青河源頭、起源流域究竟在何處？”淩青雲眺望遠方，無邊的山與原與雪，回首環顧，自己曾經走過的河流浩浩蕩蕩向下遊奔騰，卻偏不見其他的河流蹤跡，仔細回想，這一路走來也的確隻見到這條河而已。
“難道還在更深處？”淩青雲看向前方，在這方向感錯亂的領域他不確定那是否是西北方向，但那裏的風雪似乎更大，愈發高險的冰川令人敬而遠之，隻是走到這裏他就經曆了多次生命危險，倘若起源流域還在更深處，可以想象那將是更凶險的領域，而他想找到源頭可不是踏入那領域就算完，可能要在那領域中長途跋涉尋找青河，接著才能借此溯流而上，期間可能遭遇的危險實在難以想象……
淩青雲探查了空間鐲內，丹藥與其他物資實在不多，憑在這片神奇之地找到的資源能補給一些，但絕對入不敷出，真要探訪更危險地帶或許出現更尷尬的狀況——因丹藥或事物不足慢性死亡，一代天驕因此隕落未免太過可笑，但無常命運從不會管你可不可笑。
“托大了，應該在進入雪域前補給物資。”歎了口氣，淩青雲眼中卻充滿了堅定，他凝望那蒼白而昏暗的領域，依舊堅定地邁出腳步。
更大的困難阻擋著他，即便張開護體真氣都難以承受的極寒氣候，如將十萬斤力加身的疾風，炫目到致幻的冰鏡光，還有雪地下種種未知的凶險……在這裏走出一步所需付出的時間與精力，竟相當於在雪域高原前進百步。
麵對這些，淩青雲有過動搖但執著前進，直到一座萬丈高的絕壁阻擋了他的步伐。
萬丈太高，即便在外界都攀登不易，更何況這是極寒而陡峭的絕壁，縱以龍遊身法難登百步，便是最擅飛行的鷹王麵對愈發凜冽的風雪中也不得不折翼而回，淩青雲駐足良久，不惜以劍作鎬艱難攀登，卻還是落得失敗的下場。
終不可過，隻得歸去，重新穿過危險重重的險境，湖水的熱度稍稍溫暖了僵硬的身軀，淩青雲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最後一站，看來自己注定與青河真正的源頭無緣了。
感慨著，淩青雲不禁環顧四周，想將這裏的景象映在腦海，但當他的目光從溪流上掃過，腦子忽然“嗡”地一響，一直忽略的真相浮出水麵。
“匯入的溪流如此細小，流出的瀑布長河卻這般奔騰浩蕩，若沒有其他水源，這湖泊如何維持得下去？就算靠降雨補給，水位也該有所下降才對！”一時間淩青雲清醒了，湖泊不是起點，這條路還有上遊！
“既然如此，為何我先前沒有發現？就算當時我懊惱萬分，也不至於犯這低級錯誤。”思考了這一疑惑，淩青雲心頭劇震，有了大膽的猜測：“難道這也是一處考驗，看我是否有勇氣在希望落空的情況下繼續前進，這時我的判斷或感知將受到蒙蔽混淆，唯有抵達絕壁證明自己，才有機會找到青河真正的路徑？”
“不錯，探訪青河源頭者正該有百折不撓的勇氣，不然豈有資格瞻仰那一奇跡？”認真頜首，淩青雲卻將目光投向平靜的湖麵：“既然水麵無法找到上遊，那上遊一定是在……”
“水下！”
毫不猶豫，淩青雲躍入水中，比幽泉還要充沛的生命能量包裹身軀，嚴寒造成的疲乏與僵硬一掃而空，他甚至可以張口呼吸，在這裏沒什麽不能做到，令人舒適而愜意。
魚兒在身畔遊過，水草隨波逐流，蚌殼在水底一張一合，生機勃勃的湖泊簡直是雪域的明珠，水下風光令人流連忘返，但淩青雲不曾忘記自己的目的，他潛至湖底，沿著邊際仔細尋找，尋覓之下，一座洞窟出現在眼前，源源不絕的水流令他確信這就是上遊！
像是拾回遺失的至寶，這一刻的喜悅恰與當初的失落相同，但從洞窟中滲出的威壓令淩青雲保持了理智，拔出靈溪劍踏著湖底泥沙步入其中，不像是水底該有的光亮有些刺目，但他的目光立即被盤踞洞窟中央的龐然大物吸引。
身如巨蛇，鱗似遊魚，頭頂鹿角的存在緩緩睜開眼睛，仿佛日月當空，來自遠古洪荒的威壓令洞窟震顫，闖入此地的凡人血脈震顫，身內更有一道意識驚駭，但凡人卻堅定地將劍舉起，指向山海間最強大的生靈——龍！
長嘯震天，遠古聖靈的威嚴不容挑釁，王者獠牙畢現，對來自後世的挑戰者降下劫罰，應縈繞金光的木劍卻頂著龍的威怒逆流而上，狂浪滔天，流星般穿透龍的身軀。
史詩的戰鬥在洞窟，在青河中爆發，一方是當世的少年，一方是遠古的真龍，怎麽想雙方都沒有可比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理應隨著真龍的震怒灰飛煙滅，可在驚濤駭浪中少年卻踏上了高貴的龍軀，傷痕累累，清澈的眸中燃燒著火的瘋狂。
真龍也好，神魔也罷，擋不住我追溯青河源頭的步伐！
龍爪拍落，要將無畏少年碾為肉泥，但在暴風席卷中少年登上龍首，長劍在奔騰不息的長河上閃耀並澎湃驚濤駭浪的大勢斬落，血染長河，斷龍首。
驚濤駭浪，真龍吟嘯，皆如沫影消散，抖落渾身傷痛，少年在地下河道中逆流而上，在光芒的指引中登上地表，極目遠眺，正是純白無瑕的無際雪域，青河在此奔騰，流向最遠方。
回首望，絕壁已克，淩青雲頜首，長笑，他終於將難關攻克，有資格抵達這條路的終點。
挑戰並沒有結束，想走過這片大地還需麵對更多艱險，但隻要站在青河之畔他便無所畏懼。
這條路上險象迭生，雪鯊成群出沒，靈獸襲擊追殺，猶如天宮的海市蜃樓令人迷失其中，但同樣，這條路上也有太多驚喜與發現。
“此地竟修有廟宇，能在這片雪域屹立不倒，不知是何等大能創造！”神聖的廟宇為淩青雲提供蔭庇，廟宇簡潔卻不殘破，僅供奉著一座雕像，研讀碑文的淩青雲愕然發現這座廟宇屬於大玄，曆史上唯二將青河全境完全征服，甚至令其他大陸稱臣納貢的偉大王朝。
“或許隻有那種王朝才有能力在這片聖地留下自己的痕跡，輝煌不朽，萬世景仰。”感慨著，休憩並瞻仰大玄朝古跡的淩青雲再次上路，又在一座冰川下放緩腳步。
“這是遠古符文？比明月石殿中的還要深奧……”他長久駐足，隨後再次上路。
衝破層層險阻，前人遺跡覽古，淩青雲步履不停，在雪域印下千萬的足跡，終於，抵達了這條路的終點。
少年停下腳步，抬頭仰望。
青河源頭，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