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青河源頭（上）
凜冽寒風呼嘯，冰晶玲瓏剔透，白得耀眼的雪地折射炫目光暈，若有若無的昏暗籠罩蔚藍晴空為其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極目遠眺，則是天地交融的白色邊際……這片一望無際的冰雪大地就是位處青河大陸西北的雪域高原，整個大陸地勢最高的一片區域，亦為青河發源地。
呼吸幾口雪域的空氣，隻覺那寒意凍徹心扉，簡直要在心中掛上幾根冰棱，金身境的強大氣血自然將這異狀迅速消解，但淩青雲仍然感到些許異樣。
“若說那巨蟲盆地的空氣吸上一口就精力充沛，這雪域的寒氣則令人乏力。”淩青雲不由想到，沒辦法，這地方本就寒冷，又因地勢空氣稀薄，根本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對金身境的他倒不至於造成直接傷害，但待久了還是會消磨體力，造成一定影響。
“不過比起大雪山，這環境反倒優渥得多，便以大雪山的經驗為借鑒，努力尋覓青河源頭吧！”灑然一笑，淩青雲徑直向茫茫無際的雪域邁出了腳步。
雪域高原的環境還真比大雪山好得多，盡管大雪山地處南方，但卻是匯集霜州瑰奇的特殊領域，山高路險，風雪激烈，寒冷異常，又伴有種種未知凶險，相比之下雪域高原隻是由於地理條件自然形成的雪地，反倒比大雪山溫暖得多，光照充足，也含有那麽惡劣的暴風雪氣候。
當然，作為占據大陸西北，麵積不比西南群嶺要小的龐大領域，雪域高原中自然會蘊有種種特殊地域，好比西南群嶺中的巨蟲盆地甚至汗隴遺跡，若是意外闖入那種領域，麵臨遠比大雪山惡劣的環境也不足為奇，但相對而言這種概率太小，不是成心尋找的話可能轉悠一年都不會遇到。
淩青雲就這麽開始了探索雪域高原的旅途，以尋找青河源頭為主目標向西北方前進，卻也積極探索，觀察著沿路的生態與自然瑰奇。
雪域茫茫，走上十裏、百裏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色，沒有巍峨高山，沒有蔥鬱森林，更不見樓閣與人煙，本因帶來溫暖令人感激的白日也因路途遙遠照得旅人暈眩，這種旅行未免枯燥，淩青雲卻並未陷入其中，而是走走停停，不時駐足觀望，好像思考人生般凝視某個方向，令人懷疑這名少年是不是難耐險阻心生退意，或是精疲力盡隻得停下休息？
事實上，淩青雲精神得很，他目光灼灼，將冰雪下的茂然生機盡收眼底。
“高原雪兔……比它們平原的同類迅捷得多。”
“好壯碩的白熊，看這體格恐怕得有三千斤重……單憑這體型和一階妖獸過招也不在話下了。”
“這天寒地凍中竟有如此茂盛美麗的花叢，還成了一片棲息地，果然再惡劣的環境中都有生命生生不息。”
“那隻犛牛在雪地中掙紮，看樣子卻不是失足陷入雪坑……這是……隱藏在冰雪中的蛛網？”
“如此巨大的……應該並非人造，是某一生物的甲殼？但究竟是什麽龐然大物……”
長腿白兔奔跑如飛，神異雪雕翱翔千丈之上，美不勝收的青藍花叢中蜂蝶蹁躚，雪豹接近著獵物，更可怕的獵手潛伏暗處，也有麋鹿、犛牛、猛獁的族群浩浩蕩蕩向雪域深處前進，卻有不知名生物的痕跡半埋雪中，引人無限遐想……
冰雪無垠，是人類不曾踏足的淨土，這片土地的樣貌或許與百萬年前保持得相同，對人來說寒冷乏味，卻是不知多少生靈棲息的樂園，也埋藏有太多神話傳說的神秘。
“這是……”淩青雲在一片斷壁殘垣前駐足，由黑石壘成的建築大部分被積雪掩埋，從窗外窺望，少許留存的工具簡陋粗糙，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工藝，在遺跡中緩步前進，不時從雪中掘出一塊瓦片，輕敲細打，判斷著它的年份與遭遇，走了一圈後若有所思，擴大範圍到數裏外再走一圈，縷縷劍霧灌入積雪，卻將更古老的痕跡顯化而出。
挖掘，觀察，推斷，猜想，昔日聚落的輪廓在腦中勾勒而出，隨之而來的還有千年變遷。
“曾有一座大城雄踞此地，人口多達十數萬，亦有甲兵守護，已有不弱技術可製鐵器，卻毀於莫名大火。後來人——或許是原住民的後代在遺址中心重新落戶，但因未知原因銷聲匿跡，後來大地凸起，這片土地納入高原，古城遺跡漸漸被積雪掩埋，卻因此未受破壞，供我輩後來人觀仰。”淩青雲唏噓而歎，感慨文明的消亡，也感歎那滄海桑田。
青河大陸的地勢不是一成不變的，平原會突起形成山峰，裂穀會擴張化作盆地，大海會淹沒土地，有時卻浮出新的島嶼……這些知識早就被古人記錄在書，每每親見，仍令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並不是所有改變都緩慢而漫長，也曾有突變，如三千年前天州的天柱山拔地而起，日增十丈，不足六年已有兩萬丈高，令世人敬畏視為通天橋梁，至今能登上天柱山頂之人寥寥無幾，有人說山頂盤踞著遠古神獸，有人說那是仙人之秘境，有人說那裏風水錯亂，一旦闖入必死無疑……類似的現象在青河大陸不算罕見，根據史書記載雪域高原的麵積本沒有這麽遼闊，卻在某一時期向外擴張，數千年時間擴大了一倍，沿路的森林與山脈都被磨滅，當地的人類也漸漸遷向內陸……
可以想象，令那高原崛起，大地運動的該是何等偉力，凡俗怎敢與之相抗，皆稱天意，對天地神明愈發敬畏。
當然，也不乏有強者引發的環境變化，許多名地險地形成的傳說中都有古代強者的身影，例如仙人點化成山，天女落淚化成靈泉，某一絕世劍修劈開裂穀，某時代最強者坐化形成火山……且不論那些真假難辨的，青龍山一帶卻是貨真價實得到青龍恩澤從而大地回春，甚至黃騰天一介金身境都導致大地開裂、熔岩滾滾……可見隻要實力足夠強大確實能憑自身力量引發天翻地覆。
靈階第二境界為何名為山河境？就是由於這境界的強者足夠強大，有移山填河之偉力，仿佛神祗而得名。
浮想聯翩，認真猜測古城經曆乃至大地變遷的淩青雲獲益良多，雖然這種經曆既非修煉、劍道之技巧，也與生命本質無關，但他從中窺見的是曆史，以史為鏡知興廢，提煉的是歲月，沒有什麽比時間更能磨礪心境，這就是麵對黃騰天疑問時他所說的觸類旁通，這是他眼中真正的修煉。
不隻是修武，不隻是煉體、練氣、修劍或符文等等，凡所作所為，就算是呼吸也稱得上修煉，體質的修煉、武藝的修煉、學識的修煉、生存的修煉、心的修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詩賦中的風花雪月亦可為劍技中的神來一筆，從古城遺跡中獲得的啟發或許恰是突破瓶頸的頓悟，而若沒有心的修煉，縱有蓋世神通，反有可能不得其法，迷惘魔怔而亡……
所以淩青雲選擇兼修，認真地感受自己所見到的一切，從世間萬物中汲取成長的智慧與力量，這便是他感受到的萬靈元術，也就是大道。
覽古憑吊，轉身仍向西北，越深入雪域，氣候也愈發寒冷，時有寒風席卷冰雪而起，比不上大雪山的極寒凜冽，那覆蓋千裏的氣勢卻令人為之歎服，在這片冰天雪地中淩青雲精神奕奕，他沒有被寒冷打倒，反而因此見到了太多外界沒有的新鮮事物。
在雪域深處頑強生存的鐵樹，在地下十丈處開辟出溫暖巢穴的聰慧白鼠，逆流而上仿佛也想追溯青河源頭的鱘魚，渾然天成的深淵冰橋，如同燈塔的雪山頂鬼火，形如巨牛的藍色冰山，與別處不同的黑雪地，悠悠傳來的神秘佛經聲……這些經曆有些神秘莫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有的凶險異常，譬如那形似青鸞的白色大鳥突然襲來，堪比靈華後期的恐怖實力麵前淩青雲全力迎戰依舊不敵，隻得全力奔逃，進入錯綜複雜的雪丘地帶花費足足三日才將那煞星甩脫，在穿越深淵時驟然出現的吸力則更加恐怖，差點令他萬劫不複！
但他還是一路走來，跋涉數千裏，進入雪域深處。
“源遠雪山。”在一座山前淩青雲停下腳步，他敬畏地仰望良久，衝這座雪山鄭重拱手才開始登山，攀至山頂，波瀾壯闊的大湖映入眼簾，融化的雪水順流而下，浩浩蕩蕩地奔向遙遠的東南。
這是雪域深處，青河上遊，向前眺望，沒有任何水流湧入湖泊，證明沒有哪條河、哪片湖能作為它的上遊，正因如此，世人將這片湖泊視為青河的源頭，並敬畏地奉以聖山、聖湖之名。
——前提是，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內。
如今，青河大陸的人們已明白這片湖泊並不是青河真正的源頭，那源頭更神聖、更遙遠、更不可思議，有無數人跋山涉水，穿越雪域隻為朝聖，卻往往铩羽而歸。
畢竟，那可是青河的源頭，滋養這片大陸無數生命母親河的起點，豈是誰都能瞻仰，見證那奇跡？
輕聲歎息，淩青雲遙望遠方，這片連綿不絕的雪山比其他地方更荒蕪清冷，似乎連雪域的生命也不願跋涉到那險阻之地，雪山之後則是波濤洶湧，巨浪滔天，那是海，神秘的西海。
淩青雲還是第一次望見西海，西南群嶺極西有著難以攀登的絕壁，令他望洋興歎，而現在他總算有機會極目遠眺，遙望那大陸文明之外更廣闊而神秘的天地。
良久悠悠一歎，淩青雲明白自己的能力還不足以支撐如此雄心壯誌，他留戀地收回目光，略過雪域，忽在某處停留，瞳孔驟縮。
“那是……難道說……”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因狂喜而顫抖。
“我找到了真正的青河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