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北行
伴著最後一片多餘的焦木脫落，曾經純粹焦黑的樹墩化作複雜的墨綠色，直徑相比原來還不到三分之一，形狀卻渾圓無比，墨綠之上幾道擴散的裂痕漏出陣陣青綠之光，算不得耀眼，卻柔和得令人心生向往。
輕呼一口氣，淩青雲明白工作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接下來所要做的便是小心揭開包裹新生的薄紗，徹底將這道新生從毀滅中解放出來。
靈溪劍再一次刺出，這次不再是伐木般快速削落焦木的大刀闊斧，而是如打磨玉器般細致的雕琢，一片片木屑從樹墩上飄落，狀若飛雪，隨風飄揚，樹墩原本的墨綠也漸漸蛻為惹眼的明媚，壓抑已久的生命之光一點點釋放而出，恍然間，為這片焦土吹來了久違的春風。
直至不再有半點漆黑的木屑落下，淩青雲麵前的樹墩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準確地說它不再是焦木，而是一棵樹苗，通體新綠，亭亭而立的樹苗。
樹苗不大，與那十人都難以環抱的樹墩相比簡直袖珍，但它所釋放的生命力是那樣澎湃與鮮活，絕非遺留毀滅之氣的焦木能相提並論，焦木或許曾經強大，但那份輝煌終究已經過去，樹苗雖然稚嫩，卻是獨一無二的新生命。
收劍入鞘，淩青雲滿足地看著眼前這棵樹苗，樹苗很美，通體像是晶瑩玉石，光滑溫潤，沒有半點蟲害與風霜留下的痕跡，枝葉細小稚嫩卻生機勃勃，巧匠嘔心瀝血的作品也未必能有如此精致，而在身懷萬靈元術的淩青雲眼中這棵樹苗更具有特殊的靈性光輝，自下而上散發的光芒無暇而奪目，恍惚間一棵令整片森林拱衛尊王的參天巨木已在眼前。
“承你之情，還你因果，助你擺脫桎梏，希望能見到你重回巔峰的那一天。”凝望著仿佛藝術品的樹苗，淩青雲輕聲開口，也似是聽懂了他的話語，如玉樹苗輕輕搖曳，花粉般的白色粉末從枝葉灑落整片焦木，奇跡發生了，毫無生機的土壤竟散發出點點瑩光，漆黑的大地煥然一新，漸漸恢複了屬於生命的色彩。
淩青雲也沐浴在這奇跡的光雨中，飄雪般的粉末落在體表也似雪一般消融，卻化作最為柔和的生命力沁入身體內部，仿佛落進身體主人都感到陌生的深處。
“並非生命能量，而是生命潛能？”淩青雲深深地看了一眼令大地回春的樹苗，他知道這是對方珍貴的饋贈。
憶往昔曾有一木，靈慧無限，萬樹臣服，聚風水玄奇恩澤一方天地，隻是修行之路本為逆天而行，成長到非凡境界的靈木終於引來恐怖天劫，那一日雷光驚世，靈樹對抗失敗而在雷劫中毀滅，甚至令方圓十丈盡化焦土……但早就預料到這一日到來的靈木做好了後手，它不惜犧牲大部分修為將自己的生命核心灌注重凝，以死亡之代價終止雷劫，以雷劫焦木為屏障蔭庇與封印自己的新生……直至有朝一日桎梏破開，重見天日的它將會開始新的生活。
這便是淩青雲推斷出的真相，他甚至懷疑所以有靈溪劍也是當初靈樹埋下的後手，是靈樹與那位前輩高人溝通交易的結果，不然難道普通一截樹枝就擁有追尋本體並汲取本源力量？可能性太小。
“隻是這新生之木，究竟是靈木的重生，還是它的下一世？”望著輕輕搖曳的樹苗，淩青雲仍有疑問，不過看樣子這尚還稚嫩的樹苗並無法給他回複。
無論如何，昔日靈樹的目的達到了，在它隕落之地新生，盡管這新生的樹苗並沒有當初的強大力量，卻繼承了靈樹根基，也有這萬獸不侵的風水之地庇護，必定能茁壯成長，要再度靈木也不是不可能，或許到那時誕生靈智的它將會憶起一切，並由毀滅的磨礪找到戰勝天劫的方法。
隻不過，那不是淩青雲所能顧及的了。
靈樹已經重生，特殊物質的秘密也已尋獲，淩青雲沒有理由在這片盆地多留，向眼前樹苗示意告別後已收取焦木中最精華部分的淩青雲便徑直向北方進發，那也正是他曆練目標——青河源頭的方向。
探索巨蟲盆地多日的他輕車熟路，穿過迷霧，辟退蟲群，在幽泉之畔痛飲甘露，一直走到麵前高山攔道，生命能量充沛的白霧漸漸稀薄，淩青雲明白自己就要走出這片盆地了。
“在這寶地待了幾日，出去隻怕要不適應了，這世間確有洞天福地，令人欲要長居於此，不願理會紅塵熙攘。”回頭望了一眼，淩青雲興發感慨隨後灑然一笑，話是這麽說，他終究要離開，尋一處洞天福地歸隱不是他的目標，亂世在即，身為雄心壯誌的男兒就該大展宏圖，力爭上遊！
“嗯？”就在這時地麵的震顫令他心頭微動，隨後有些驚訝地後退兩步。
“轟！”隨著大地開裂，一尊龐然大物破土而出，深黑甲殼，千足揮舞，驚得數十裏地百獸奔逃，一方主宰的霸氣宣示得淋漓盡致，不是那地底千足蟲王還能是誰？
“你的傷好了？”看著身上已沒有劍痕灼痕，氣勢比昔日所見更為強大的蟲王淩青雲有些驚訝，隨後手按劍柄，眸中流露戒備與戰意：“怎麽？打算與我再戰一場？”
“吼！”蟲王低吼並輕輕搖頭——雖然那露出地麵就超過三丈高的龐大身軀搖晃起來實在能嚇倒一大片人，隨後蟲王張口，吐出一道流光直直射向淩青雲。
“不是攻擊。”從蟲王的態度中淩青雲有感，他伸手接下流光，竟是拳頭大小，水滴狀的半透明結晶，那色澤與洞窟石坑中的液體頗為相似，淩青雲當即有了聯想：“這是……那種液體的精華結晶？”
“你要將此物贈送於我？”他抬頭看向蟲王，後者微微頜首。
“這是何必？”淩青雲驚訝：“是我闖入你的領地，將你重傷……”
蟲王隻是搖了搖頭，身體緩緩沉入地底，連破土而出產生的大洞也一並填埋，似乎隻是在臨行前前來贈禮，不打算多說什麽。
“這算是謝我手下留情之恩？”淩青雲無奈苦笑，也不知這蟲王是感恩還是太注重尊嚴，不能忍受自己平白被放過一馬，不過既然對方執意要送，那就卻之不恭了。
“想來此物是與液體分開存放，儲在蟲王的秘密寶庫，那先前闖入洞窟之人也未曾尋到。當初我要是將蟲王斬殺，或許將洞窟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此物，放他一馬反倒得到饋贈，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不過此物堅硬異常，能量高度濃縮，似乎不太適合人體吸收，對妖獸的作用更大。”手指輕敲結晶發出清脆的聲音，這一評價當即令體內的青蛇興奮起來，淩青雲莞爾卻打消了它的念頭：“此物另有他用，你就別惦記了。”
不滿的低吼傳來，這倒令淩青雲感到欣慰，換做幾日前青蛇定然不想吸收這蟲王口中吐出來的結晶，這就是進步。
感慨了蟲王意料外的送別後，淩青雲便翻越眼前山嶺，向北方進發，金身境腳力一旦發揮，千裏之路不過晝夜，這令淩青雲鮮明地感覺到了環境變化。
越是向北，天氣也就越冷，這是青河大陸大部分區域的常識，不知不覺淩青雲已經來到大陸的北方，更寒冷的氣候令耐寒的樹木，如落葉鬆、雲杉漸漸增加，林間的光照得以更加明媚，許多南方未見的物種在此活躍，也令淩青雲大開眼界。
“如今也已入夏，在南明學院也燥熱起來了，在這北方山嶺還涼爽得很，甚至有點寒冷。”衣著單薄的淩青雲對氣候作出評價，金身強者水火不侵，正該不畏寒暑，但這不妨礙他正確感知。
“這一路北上，隻覺山比南方少卻更加陡峭，總體地勢也升高了不少，我為金身境倒是無恙，換做常人來登山恐怕消受不住，難怪這北方山地毒蟲猛獸雖少但照樣人跡罕至……再北行千裏，就該抵達雪域了。”想到這裏，淩青雲目露期盼。
西北雪域，青河大陸最為寒冷的雪域高原，這是萬裏長城的缺口，卻也是大武皇朝與草原狄族的天然屏障，更重要的是青河源頭便在這雪域的最深處，這也令西北雪域成為無數青河人心目中的聖地。
淩青雲亦為朝聖而來，追溯母親河的源頭，順流而下體悟整個青河流域的百態，這是無數前賢走過的道路，本身就是傳奇，單單是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臨近聖地的淩青雲自然不能免俗，但他也並沒有急切地趕往雪域，低頭挖出赤紅血參，摘下百年難遇的鬆王果，也與凶神惡煞的北地大貓激戰，或在無名山穀、古老壁畫前駐足良久……他依舊認真而細致地體悟這一路所見的林林總總，並順著一條特別的軌跡，踏入一座格外空曠的荒穀。
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帶來什麽暖意，反倒因無處不在的寒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環顧四周獸骨，可以想象這是何等險地。
“非要找這種地方不可？”無奈一笑，濃烈戰意卻在眸中湧現：“倒不失為一處好戰場。”
說著，便步入山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