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進境（上）
何為固本培元？鞏固基礎，醞釀元氣，是潛能的積累。
一種劍訣，與固本培元有關？這未免匪夷所思，都說練武、練拳強身健體，甚至能活通筋骨，延年益壽等，但那並不是固本培元，相反是對生命潛能的消耗，以潛能換取身體的強健——這倒不是壞事，因為人的潛能源源不絕，將可再生的潛能換做實際的體魄當然是一筆劃算買賣，在這過程中說不定還能清除頑疾，消耗脂肪等，確實有延年益壽的效果。
但一碼歸一碼，強身健體有好處，卻絕不能算固本培元，真正的固本培元應是打坐冥想，藥物進補等，練武的消耗雖然沒運功衝關大，終究是消耗，不能顛倒黑白啊！
“你看好。”魏嵐明白淩青雲的疑惑，他用實際行動來解答這個問題。
一柄劍從他腰間抽出，沒有寒芒逼人，沒有珠光寶氣，竟是一柄古樸的鐵劍，當一縷格外緩慢的劍光掃過半空，絲絲縷縷的白霧騰起，圍繞在魏嵐全身，將這白須飄飄的老者襯托如仙。
淩青雲瞳孔微縮，無比鄭重地關注著這一幕，他知道師父在傳道，這第一劍就營造仙霧氛圍的境界實在令他自愧不如。
第二劍、第三劍相續揮出，速度緩慢，鐵劍如漂浮半空的綾帶飄飄而過，於更濃鬱霧氣籠罩下像是折成多段，遊蛇般蜿蜒扭曲，這令淩青雲愈發悸動，他知道隨著第二三劍補充煙波劍訣的意境進一步加深，不光能屏蔽、朦朧，還能折疊光線，製造幻影，將劍身顯得愈發奇特，倘若對敵如何能找到目標？
第四劍、第五劍、第六劍……每一劍斬出都令煙霧更加濃鬱，煙籠霧鎖中淩青雲已經無法再數，因為鐵劍徹底化入霧氣消失了，就連魏嵐之身也被覆蓋，成了一道朦朧仙影，唯見仙霧繚繞，煙波漣漣，其中隱有一道身姿翩然而動，每一個動作都朦朧無比，卻帶來驚豔與震撼。
“仙人舞劍，不過如此！”淩青雲驚歎，如此大霧中他根本看不清劍招，卻能感覺到這片霧氣所蘊含的超然力量乃至魏嵐所展現的，遠超於他的煙波劍意，他必須承認天外有天，自己花費數個月的參悟已令同輩難以看透，與魏嵐這近乎仙法的境界一比卻和雜耍沒什麽區別。
漸漸地，淩青雲卻發現仙霧與劍意之外的玄妙。
“天地能量，各大元素，甚至靈氣正被吸引而來？”淩青雲凝神屏息，他雖沒有紫瞳那樣的窺探天賦卻能感覺到這過分明顯的能量運轉，魏嵐所在的仙霧漩渦般將源源不絕的天地能量牽引而來，又仿佛漏鬥將這些能量層層過濾，剝絲抽繭取其中最精粹的部分納入霧中，在更內，淩青雲能感覺到蓬勃精氣，那是生命潛能的交換，吸收。
“真能固本培元！？”目睹此景的淩青雲大吃一驚，魏嵐說得沒錯，煙波劍訣真有這不可思議的手段，雖為劍訣卻發揮著術法般玄奇的作用。
霧氣愈發濃鬱，聚湧的各類能量也愈發充沛，淩青雲能感覺到被牽引的能量中屬水元素最多，畢竟煙波就是水之奧妙的闡釋，這種元素也最是柔和，攜帶的能量威力不大，固本培元卻恰到好處，甚至淩青雲站在漩渦旁都感覺收獲福澤，身體被蘊含生命能量的水元素滋潤，清涼舒爽。
也不知過了多久，煙霧漸漸稀薄、消散，從中露出白袍、白須皆飄飄而動的老者正笑吟吟地看著淩青雲。
“弟子受教了！”淩青雲上前，恭然道。
“想必你已明白其中好處。”魏嵐微笑，對這樣聰明的弟子不用囑咐太多：“接下來我便教你這一訣竅。”
說著，他再次揮劍，鐵劍揮動得輕緩而飄逸好像真正的舞蹈，令人難以將它與劍法甚至絕學聯係起來，而事實上鐵劍揮起的第一瞬淩青雲就有種悸動感，他仿佛見到這柄劍延伸出無數複雜而玄妙的軌跡，構成一座難以突破的樊籠，任何想要發起進攻者都會深陷泥潭無可拔。
這種強大甚至涉及到精神層麵，產生一股氣機撲麵而來，令淩青雲寒毛炸立，一瞬陷入該如何與這座樊籠對抗的魔怔中，即便金裂劍意也無法將其斬斷，反倒會被死死鎖住，以煙波劍訣對抗？不成器的煙波必會被這座樊籠吞噬，甚至想要逃離都不行，這樊籠好似漩渦甚至黑洞，看似隻有幾尺，一出現便將對手吸攝在內，逃脫不得。
魏嵐發現了淩青雲的症狀，他輕輕揮劍，乍現的劍光映入淩青雲瞳中，卻似炸雷般將他驚醒，回醒的淩青雲慚愧而震動，自家師尊不愧是鑽研煙波劍訣多年的劍修，這用劍手段堪稱出神入化，隨手就能影響心神。
他拋去忌憚與對抗意識，以欣賞與參悟的心態觀摩這場劍舞，鐵劍的軌跡可謂格外緩慢，每一劍沒有聯係，且隨時可能變化，像是老頭子在亂舞，但淩青雲卻感受到驚人劍意，更窺見這鐵劍揮舞間逐漸構築一股形似漩渦與漏鬥的氣場，以煙波劍意牽引天地能量而來，再通過層層劍光剃去不需要的雜質，獨留最精粹能量湧入體內，固本培元。
更令淩青雲吃驚的是魏嵐分明在演練煙波劍訣，這回卻沒有煙霧與波光產生，劍舞的場域明明危險無比，在他感知中卻清晰可見。
放是一種本領，收卻是更高境界，魏嵐明明在施展煙波劍訣，體現精妙劍意，卻遏製了煙波彌漫令淩青雲得以清晰觀看，這份本領令人歎服。
“原來，竟是以此牽引能量，王者之號召，異性之吸引，元素之萃集……”淩青雲越看越驚，也因此如癡如醉，煙波劍意，能量牽引，過濾剝離，這每一種手段都高深莫測，在修煉與戰鬥中能起到驚人作用。
一麵提升劍意，一麵固本培元，反哺修煉，這等好事何樂而不為呢？淩青雲心潮澎湃。
或許是一盞茶，或許是一炷香，甚至可能是一個時辰，魏嵐的劍舞再次落幕，淩青雲則經曆了一場精神升華的奇幻之旅。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就是淩青雲此刻想法最直觀的表達，觀摩這場劍舞的收獲的確比他自己練劍一天還要多，盡管這一套劍舞展現的劍意太過深奧，有許多是他難以理解的，可其中漏出的一點皮毛已是令他受用無窮。
“既然明白，那便試試吧。”魏嵐笑著開口，淩青雲點頭，正欲拔劍卻被製止：“金屬性銳，你這柄玄鐵寶劍更是煞氣逼人，難以親和天地，先用竹劍。鴻燕，你教教師弟。”
淩青雲這才驚覺六師兄段鴻燕不知何時已站在身邊，想來也是被師尊的劍舞吸引而來，他恭然領命並衝淩青雲笑了笑，輕輕一躍便來到藩籬旁一棵倒在地麵的竹子旁，以手做刀將其切下一節，隨後手掌揮舞，一陣霍霍風聲中竹屑四濺，將其生生削成劍形，隨後拋給淩青雲。
淩青雲接過竹劍一陣無言，這劍纖細輕薄得過分，說是竹棍都算抬舉它，這穩固性還不如竹棍，根本就是一根竹條！畢竟竹不是木，這種中空植物哪能作劍？隻怕小孩子用力一揮就將其折斷了。
“想必你已記清竹劍製作的環節了，這第一把算師兄送你的，此後便需自己努力，除卻自己所用的竹劍外，每天還需打磨竹劍一百柄送與新生練劍，這是新的雜役。”魏嵐捋須笑道。
淩青雲應下後無言，這可真是苦差，已能想象接下來造劍時間多於練劍時間的悲慘生活了。
但他知道這也是一種磨礪，以竹劍演練煙波劍訣與打磨竹劍勢必要嚴格控製力道，這有助於他提升技巧，細致入微，在限製修煉速度的現在同時助他鍛煉技巧，固本培元，可以說魏嵐想得很周全。
持著人生中的第一把竹劍，師兄贈送的厚禮，淩青雲將其揮出，卻見青翠竹劍表麵露珠滲出，白霧彌漫，愈發輕盈的竹劍宛若飄起，像是一柄飛劍，將化虹而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僅僅第四劍，竹劍就承受不住力道彎曲至極後崩折了，見到這一幕淩青雲麵部僵硬，魏嵐捋須而笑，儒雅好脾氣的段鴻燕也不禁莞爾。
這有些滑稽，但發生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煙波劍訣乃是絕學，看起來隻是飄逸緩慢的揮劍其實複雜得驚人，劍內有多股力道同時作用，能令其變速、扭轉、旋轉、振動，實是最為複雜的技巧，尋常劍修練上一年都未必能將這基礎力量技巧掌握，哪怕掌握了很難控製，精鋼寶劍都會被巨大的剪力與應力崩斷。
淩青雲能令這纖薄無比的竹劍維持到第四劍實殊不易，但僅此而已，他還是無法以此施展出煙波劍訣，更不能借機施展魏嵐剛剛傳授，牽引天地能量的技巧。
事實上他目前所用的這柄青鋒寶劍都由於煙波劍訣的柔性有所毀損，還是牛磊當初考慮周全，令此劍鋒銳、硬度、韌性兼具，不然它早就斷折，如今淩青雲得天天用器符文將其修補，以免關鍵時刻斷劍產生大麻煩。
淩青雲歎了口氣，看來路途還很遠，這這一關就需要不知多少時間才能闖過，他實在不必刻意壓製修煉，將因此無暇修煉。
他走向一旁的倒竹，效仿師兄之前的動作切削竹劍，第一根布滿裂紋，放棄，第二根剛剛舉起便折斷，放棄，第三根直接彎曲，放棄……
足足忙活了一炷香淩青雲才終於打磨出一把合用的竹劍，試著舒展煙波劍訣，第五劍，崩斷。
“師弟，得準備一百柄呢！”段鴻燕好心提醒，淩青雲看著斷折的竹劍乃至之前的一堆廢料、竹屑，頭大如鬥。
比起用這種“廢材”磨劍，他寧願手磨岩石與鋼鐵，這工作好像豆腐繡花，太折磨人了。
這一天，他忙到了午夜之後，再次體會到當初布置機關的勞苦。
一百竹劍終於削畢，淩青雲抬頭，望見魏嵐溫和的小臉：“辛苦了，回去睡吧，明天別起得太早，注意休息。”
“從今天起你回去時帶上一棵六寸的靈筍，文火煮了，滋補身體。”他補充道。
“謝師尊！”淩青雲鄭重一躬，一股暖意流淌在心頭。
有時候，一聲問候足以洗滌一日的疲憊煩憂，淩青雲穿過小幽林，陰風陣陣不覺冷，卻微笑，如在深夜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