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殺戒
足以將玄鐵斬斷的劍鋒下，體長不足一尺的青蛇瑟瑟發抖，這理所當然，生命的本能會令它理解劍鋒上的力量足以將自己殺死千次，但青蛇接下來做出的動作卻完全出乎淩青雲意料之外。
它竟在劍下伏低身子，將腦袋一下下點在地麵，這分明就是磕頭求饒的動作，同時青蛇抬頭，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流露著懇求。
淩青雲聳然動容，他從那雙哀切的眼中讀懂了青蛇的意思，它不想死，它想活！
“沒有妖力卻具備如此靈性，你究竟是什麽異種？”青蛇的異常之舉令淩青雲不禁喃喃，他緩緩放下了劍，他今天斬殺的蛇已經夠多，卻沒必要妄多一道亡魂。
感覺到威脅消失，青蛇磕了最後三個頭，卻保持仰望的姿勢繼續瑟瑟發抖，也不肯逃，就這麽眼巴巴地看著淩青雲。
“你這是做什麽？”淩青雲疑惑地看著青蛇，難道這小東西逃得性命還不夠，還想討要好處不成？剛從鬼門關走回來就這麽做，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你餓了？那邊有很多食物。”不解下淩青雲開口，也不知這極具靈性的小蛇能不能聽懂。
青蛇無動於衷，依舊眼巴巴地看著淩青雲，好像他臉上有什麽異狀。
淩青雲下意識摸了摸臉，沒有疙瘩、傷痕，隻有已幹的獸血，這應該不是青蛇的目標。
“說來，這小蛇倒是越看越眼熟。”淩青雲自語。
“它是先前逃出蛇圈的一條。”月靈解答了淩青雲的疑惑，轉而產生了其他疑惑：既然逃了，為什麽還要回到這是非之地？愧疚？放不下同伴？對異寶的守護本能蘇醒？
可惜，這裏已經沒有異寶，它的所有同伴也都死在了貪婪的掠奪中。
看了看青蛇，又看了看狼藉淒慘的蛇圈，淩青雲像是明白了什麽。
“你恨我殺了你的同伴，想要記下我的樣貌複仇嗎？”
他認真地看著青蛇，後者因此身體劇顫，一瞬間的僵立後連忙甩動腦袋。
“你真要恨也沒關係，這是天經地義。”淩青雲歎了口氣，望向那滿地屍體，還有那些爭相吞噬屍體的蒼蠅、烏鴉、鬣狗與其他野獸，血腥與腐敗的氣味令人生厭，也令身為這片死域締造者之一的少年回想起一個時辰前戰鬥的瘋狂，誰也沒有考慮自己一刀劈下便是一條性命消逝，在累積後便會成為這放眼荒野也顯突兀的慘狀。
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這種景象，更會為此地的氣味窒息，淩青雲卻站在其中靜靜地看著，有股寒意在血液、肌體蔓延，他如此悸動，根本顧不得驅趕身邊環繞的蚊蠅。
“出手前大家還商議少作殺孽，可真到出手，卻誰也顧不得了。”
良久，淩青雲悠悠歎息，他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憐憫那些守護自家寶物卻被屠殺的蛇？痛恨自己與同學猶如強盜的掠奪行徑？但剛開始大家隻想奪寶，並沒打算將數萬條蛇殺盡，更何況殺蛇與妖獸本身都能算入狩獵範疇，人本就是要不斷狩獵的，這回不過殺得多了些，反正它們是異族，是毒蛇猛獸，殺之為民除害！
可以認為屠殺是由妖獸發起帶動，南明學子本不屑屠殺尋常毒蛇卻也順勢而為，但效仿妖獸的行為難道值得稱道嗎？人以文明禮儀高於獸，豈能為獸蠱惑，與之為伍？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這些野獸的死，青河大陸一年要獵殺的野獸太多，宰殺的雞鴨豬羊更不計其數！”月靈的聲音從心中傳來：“你忌憚這股殺性，這股被輕易喚起，猶如本能的殺性，平日謙和的少年沾滿鮮血將所有攔路的野獸一劍斬殺，足可見人一旦沉浸在殺戮之中便會與野獸無異，而若他們將這殺性轉而對準自己的同類……”
“那就是無數次戰爭的由來了！”淩青雲苦笑，人的戾氣真有這麽重嗎？年紀輕輕，平日溫文爾雅的南明學子尚且如此，那些不讀詩書，憑自身實力在無數次搏殺中崛起的強者呢？也難怪曾有強者一怒，伏屍百萬的災難！
月靈說得對，他憐憫的不是被殺害的獸，而是身為殺手的人！淩青雲一陣惆悵，這奇怪的眼神卻令小青蛇瑟瑟發抖。
“怎麽了？”月靈的聲音有些疑惑：“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法則，大丈夫更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鮮血與殺戮是實力的證明，是王座的基石，你不是一直想成如書中名將與絕代強者般的英雄嗎？殺一些敵人又何必猶豫？”
“你變了。”淩青雲直接回應：“你生在書中，即便能望見，聽見外界的一切，卻不是實際生活在這天地間的一分子，你隻記得生存與成王敗寇，忘記了七情六欲，也忽略了生命的可貴。”
他有些悸動，才短短四個月而已，這個原本與自己有相同思想的分身似乎已變得過於理性，在他話語中的人情味也越來越淡。無字書像是一間囚室，禁錮了他的情感。
數萬生命在眼前消逝，即便鐵石心腸之輩也會興發感慨，但月靈的語氣十分平淡，仿佛沒見到滿地屍體，看見的隻是一串數字。
月靈沉默了一陣作出答複：“如你所說，我隻希望你在保全生命的情況下不斷變強並看到更多風景，至於這些風景是青山綠水、太平盛世，或屍山血海，並沒有那麽重要。”
“但你是主體，我影響不了你的決定。”月靈幽幽歎息，遂不語。
“不錯，我的想法隻由我自己掌控！”淩青雲心頭一凜，月靈淡漠了情感卻不曾失去智慧，這點撥倒令他豁然開朗。
於是他看了看眼前的慘烈景象，又看了看腳邊的青蛇，慶幸先前的選擇：“止戈不單救了刀下人，更救持刀者。”
“或許，佛門所說的殺戒也有此意。”
“戰鬥與殺戮都隻是為提升實力而進行的一種磨礪，不過是工具與手段，卻不該成為支配心靈的主體！”
“我需謹記！”
青蛇當然聽不懂這番話，它昂首呆立，似乎陷入了迷茫。淩青雲也沒指望它能聽懂，與這條頗有靈性的小蛇相遇算是有緣，但未來會行走天下的他應該沒有與其再會的可能了。
“該走了。”正當淩青雲產生這股念頭，他卻忽然察覺到一旁樹林中的氣息：“是誰！？”
“青雲兄果然眼尖，輕易就發現了我！”林木晃動，從中走出一名麵帶微笑的白衣少年，這名少年淩青雲熟悉得很……
“宋鑫？”淩青雲有些驚訝：“你是接到情報，趕來此地？”
“是啊，我來晚了，沒能與青雲兄並肩作戰真是可惜得很！”宋鑫搖頭歎息，嘴角卻微微翹起，一滴滴鮮血從他衣袖滴入地麵，令人難以釋懷。
“你的手？”淩青雲目光微閃。
“來的路上有妖獸亂竄，還敢襲擊我，就順手送它歸西了。”宋鑫舔了舔嘴唇，顯得興致盎然。
“隻怕不止一頭吧？”淩青雲問道。
“還好，三頭一階妖獸，一頭二階妖獸，都帶傷中毒，偏偏狂暴得很，它們自己找死當然得成全了。這異寶出世真是不錯的機緣，很適合我們實戰磨礪。”宋鑫笑了笑，他的神態、語氣都和平時相近，淩青雲偏偏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終於，兩名少年照麵，相距不過咫尺。
這一刻宋鑫動了，左手猛然作鷹爪撲下，同一時間淩青雲目光爆耀，閃爍金光、符文湧現的一拳雷霆般迎上手爪！
一聲轟然巨響中淩青雲甚至隱隱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他借著拳頭上傳來的力道身形暴退，同時橫劍身前，冷冷地望著眼前少年。
“青雲兄，你做什麽！？”宋鑫怒視淩青雲，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我倒想問你要做什麽。”淩青雲神色冰冷，剛才可是宋鑫先動手，他隻能是被動反擊而已，隻是如今宋鑫的力量著實驚人，未盡全力的一爪竟將他生生逼退。
看著淩青雲的淩厲眼神，還有那更加淩厲的劍鋒，宋鑫深吸一口氣，臉上的陰冷有所收斂。
“我無意傷害青雲兄，隻是想解決那條圖謀不軌的妖蛇！”
“它的體內，哪有半點妖力？”淩青雲冷笑，被他一腳勾來的青蛇則瑟瑟發抖，渾不知自己竟是兩名少年爭鬥的緣由。
“青雲兄，你被這妖蛇欺瞞了！它施展幻術企圖害你性命！”宋鑫高聲開口，一步步朝淩青雲走近：“為助青雲兄清醒，小弟隻好得罪了！”
“鏘！”刀劍同出，流星交觸般迸發光彩。
“隻怕欺瞞我的，是你吧？”淩青雲冷冷地望著那道稚嫩麵容：“我該叫你邪惡人格，還是稱你為‘紫魂源’？”
聞言，宋鑫神情驟變，原本透出關切的眸中耀起妖異紫光。
“原來你發現了。”瞬間冷漠無情的聲音中含有戾氣，足以令沒經曆生死的普通人心驚膽顫：“那便不必廢話，讓我看看所謂的青鋒金劍究竟幾斤幾兩！”
“如你所願！”
刀劍分離，再度化作流光，攜著恐怖能量碰撞。
鏘音不絕，勁風激烈，烏鴉鬣狗皆被這掀起腥風血雨的聲勢驚作鳥獸散，淩青雲接下一道道雪亮刀光卻不斷後退，宋鑫的刀太重太巧，震得他氣血翻滾，虎口發麻。
“不過如此！”邪惡人格的宋鑫冷笑，猙獰如撲食獵物的餓狼。
“此時定論，未免過早！”淩青雲冷然，手中青鋒翻轉，又作一道金輝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