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夜幕
入夜的駱駝嶺與白晝間是兩個世界，黑暗將光明取代，僅有少許月光灑在林間空曠處，許多潛伏的生靈終於睜開了發光的眼眸，再配上千奇百怪的蟲鳴喧囂，任何行者都能發覺到夜色內的勃勃生機，大膽之人會將此視作新奇的樂園，膽小者則會由於黑暗中的未知事物感到毛骨悚然。
有兩道黑影便在這夜色中快速前進，許多試圖在夜晚飽餐一頓的動物都對這兩個格格不入的家夥投去目光，卻遲疑著不肯動手，自然生存磨練出的直覺令它們意識到對方雖然受傷，卻不是孱弱可欺的獵物。
忽然間，其中一道黑影頓了頓並張望四周：“逃到這裏，應該沒有危險了。”
“什麽逃，隻是暫避，咳咳……鋒芒而已，待傷勢一……可……恢複我們就能回頭把他們殺穿！”另一道黑影不滿道，並伸手捂住嘴，發出一陣劇烈咳嗽聲。
“都傷成這樣了，也不肯安分些？”第一道黑影扭頭無奈地看著遍體鱗傷的夥伴，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麵色微變，隨即便發現對方指縫的液體，紅得令人心驚。
“你一直忍著？”青衫襤褸的佩劍少年麵色凝重地看著同伴，他們正是好不容易才擊敗霍歆並突圍的淩青雲與林謙誠。
“總不好耽誤你。”林謙誠咧嘴一笑，哪怕疼痛難耐反倒格外得意：“怎麽樣，沒拖你後腿吧！”
“若沒有你，我早就陷在陣中了！”見林謙誠傷勢如此依舊好勝心不改，淩青雲隻好無奈地輕拍對方肩膀予以肯定：“先坐下療傷吧，還好黃鈺專門讓我們將應急藥帶在身上……你該早告訴我，這樣硬撐著對身體傷害太大。”
“誰叫你一個劍修身法居然這麽好！”林謙誠毫不客氣地坐在草地上，靠著一棵鬆樹咧嘴道：“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拉你一把，結果為跟上你差點沒跑死。”
至於主動提出來？那是絕無可能的，林謙誠的眼神如是說，叫淩青雲放緩腳步照顧自己，這等於在體修擅長的速度耐力方麵自認不如了，林謙誠怎麽可能接受呢？
聞言淩青雲眼眸微微閃爍，卻在坐下前很鄭重地對林謙誠點了點頭並開口：“抱歉。”
林謙誠一愣，看著淩青雲麵帶誠摯歉意地坐在自己身旁，他的神色有些古怪，隨即卻像是冰雪消融般化開。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謙誠伸出手來，用力地拍了拍淩青雲的肩膀，結果兩個人一齊呲牙咧嘴，沒辦法，牽動傷口了，如今他們都脆弱得像瓷娃娃似地，隻是奔跑疾馳都累成內傷，妄動力氣是更不行了！
“今天的月亮很黯。”淩青雲仰望夜空，從明月島歸來後他便對掛在夜空的明月有了特殊感情，每當沐浴在月光下他甚至感覺身體都精神活絡一分，明月聚靈陣似乎在他體內留下火種，盡管微弱，卻能在月下燃燒，盡可能地汲取月之精華為他增添一分力量。
先前月色還沒有如此明亮，他在絕境中再度施展出金裂劍意並擊敗霍歆趁此突圍而出，那一瞬劍光連閃，技驚四座，二級學生目瞪口呆，新生夥伴卻歡聲如雷，他們都知道淩青雲擊敗霍歆正是為他們出氣，而能見證同屆天驕陣中斬將的壯舉他們又怎能不為之振奮自豪呢？
隻是金裂劍意的爆發固然震撼無比，卻也再度抽空了淩青雲的最後一點真氣，發現這一點的二級學生迅速追擊，逼得淩青雲與林謙誠奪路而逃，以拚了命和對手追逃一柱香時間才差不多甩開敵人，並為了徹底地斷絕被對方追蹤的可能性繼續奔逃，這次如今接近精疲力盡。在這過程中淩青雲自然施展了輕身符文，結果速度大增，差點將林謙誠落在後麵。
好在，最終他們安全地殺出重圍並擺脫追兵！
“不過剛才你那一劍，咳咳，可真是痛快！”林謙誠又一陣咳嗽，雙眼卻如有烈火燃燒般絢爛耀眼，隨手將掌心猩紅的碎塊丟到一旁，林謙誠像是陷入沉思：“究竟怎麽才能領悟這等劍意？就連我這體修都有些羨慕了。”
“沒什麽訣竅，唯有日積月累，水到渠成而已。”淩青雲歎道，他同樣對領悟金裂劍意感到無比慶幸。
“除卻這金裂劍意外，倒沒見你施展什麽武訣過。”林謙誠卻是疑惑：“當初大比時你擊敗我用的也是普通劍招？”
“是一招中階武訣，雷影斷雲。”淩青雲解釋道：“隻不過我對其略作修改，憑金行真氣催動是以許多人認不出來。”
“原來如此！”林謙誠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你真的天資出眾，隨手一招就能擊破人家苦修的武訣呢，這麽說你的其他劍招也是武訣嘍？”
“白虎裂斬、流星瞬閃、橫掃千軍、渦旋槍法……主要是這幾招。”淩青雲道。
“橫掃千軍？該不會是之前那道橫線！？你還學了槍法當成劍招使？”林謙誠瞪大了眼，他對於自身無益的武訣不感興趣，但橫掃千軍這與力劈華山一樣普遍的武訣還是聽說過的，這武訣的特性同樣是剛猛霸道，可淩青雲出劍從來都是迅捷淩厲，何曾有過這類勢大力沉的章法？還有槍法雖說與劍法存在共通之處，但拿槍法當劍法練沒相應境界可無法做到，至少林謙誠在低年段沒聽說過其他人有這種練法。
淩青雲微微一笑，這的確較難理解，但在無字書的幫助下他卻得以將種種武訣改進為最適合自己的形式，這樣自然會導致武訣形式變化，反倒令人覺得他的每一招都是自身創出，充滿個性了。
當然，到高境界後淩青雲是必定會真正自創武訣的，無論再怎麽改進其他武訣的本質依舊源於他人，唯有真正自創的手段才屬於自己，這對他而言似乎很遠，可事實上金裂劍意的領悟已開啟了這條道路。
“那你呢？你就沒有其他武訣？”淩青雲笑著問道，無論是林大錘還是林二錘都未曾在同學麵前展現出什麽高明武技，僅靠一招增幅力量的崩山勁所向披靡，但他相信林謙誠多少也會涉獵一些武訣。
“當然學了，我又不傻，能增加威力的本事怎麽會放著不學？”林謙誠掏出黑不溜秋還流著綠色草汁的藥丸，有些鬱悶地盯了一陣後丟進口中，一麵咀嚼一麵說道：“不過小爺我一力降十會，這些武訣增幅太小你們幾乎看不出來……不行……這也太臭了！”說著，在重圍與追殺中都桀驁張狂的少年麵色鐵青。
“良藥苦口，忍忍吧！”淩青雲無語，一手庖丁解牛令許多少年都很期待黃鈺的廚藝，可偏偏她配製的藥丸卻是……林謙誠吃了藥有利好轉，自己在旁邊可是白受牽連了。
接著便不覺無言，兩名少年擦拭著自己的傷口，聆聽著夜間駱駝嶺的風聲與蟲鳴。
“現在想來，令霍歆退場並不是明智之舉。”淩青雲忽然說道，原因不用說林謙誠也懂，如今駱駝嶺實力最強的隻怕還是一級學生，留著霍歆這個詭計多端的二級領袖人物在勢必能對一級學生造成不小的麻煩，甚至有可能鬥得兩敗俱傷，那麽他們渾水摸魚的機會也更多。
“那你可後悔？”林謙誠目光灼灼地看著淩青雲。
“不後悔，再來一次我的選擇依舊！”淩青雲灑然一笑：“有時候人總是得做些不理智的事情，比起理智，總得有些放縱與衝動才不枉這少年光陰。”
“你平日可不會說這種話，倒像是泥人似地沒有火氣。”林謙誠不由笑道，他發現自己看到了對手真實的一麵，這個劍鋒所指無人可擋的新生最強者也是少年，也會憤怒悲傷與恣意歡笑，隻是唯有走近他身邊才能聽見他真摯的笑聲，唯有他真正重視的存在受到威脅，這名天驕才會展露出比劍鋒更加淩厲的少年崢嶸。
“若是這樣的話，倒不是不能與此人相處。”林謙誠暗自想到，與他相距不到三尺的淩青雲卻也舉頭望月，萌發了同樣的想法。
比起學院之內，入夜的駱駝嶺明顯涼爽得多，晚風吹去少年身上的汗水，倒令倚樹休憩的兩名少年頗為愜意，不必修煉，也暫且將煩惱拋去，在對手越來越少的情況下很難有人摸著夜色找到他們，若不計這滿身的疲憊與傷痛，目前的狀態真是分外輕鬆。
一陣窸窣聲引起了兩名少年警惕的目光，卻見一隻野貓從草叢中竄出，看也沒看樹下休息的兩人便爬上了樹，沒等兩名少年鬆一口氣，夜色中卻突兀地亮起一盞盞“綠燈”，凡是被這綠燈照耀的肌膚都不覺升起雞皮疙瘩，產生利刃在側的寒意。
“可真是些不識相的畜牲。”林謙誠咧開嘴，體修的強大目力令他輕易看清“綠燈”的真麵目，那是掠食者的眼睛，顯得瘦骨嶙峋卻有著狹長利齒的怪狼貪婪而忌憚地望著兩名少年，它們老遠便聞到了老遠的血腥味，生性殘暴的它們難以抵禦如此誘惑，但湊近後才發現，這兩個獵物似乎釋放出預料之外的危險氣息……
該怎麽辦？一盞盞綠燈閃爍著，似鬼火與幽魂般滲人，怪狼猶豫著，涎水一串串地落在地麵，惡心而又駭人。
林謙誠卻根本不吃這套，他冷笑著站起身來，一對銀錘在月光下反射出鋥亮光芒：“還猶豫什麽？挑釁小爺之後還想一走了之不成？”
一聲聲警惕而威脅的狼嚎聲從怪狼口中發出，林謙誠一聲狂笑，肆無忌憚地向前衝出，淩青雲無奈地站直身子，手握鋒芒畢露的寶劍卻流露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一夜是注定不會平靜了。
但這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