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場大夢
“你隻是卑微的螻蟻，能在本座的火焰中灰飛煙滅已是無上榮幸，誰給你的膽子向本座揮劍？”
高高在上的聲音撞入少年的心靈掀起無邊狂瀾，也將他的身體如破布般狠狠掀起，穿過重重雲層後摔得粉身碎骨，赤紅的火凰展翅盤踞於神木之冠，這是燃滿烈火的梧桐樹，屬於它的神國。
少年提不起力氣，無法將身體支起也無法出言反駁，但他卻死死抓著手中的劍，盡管它鏽跡斑斑，布滿裂紋，在無邊的火焰中隨時有可能化為灰燼，但他還是緊握著，這是他的武器，是他反擊的渺茫希望。
毀滅性的痛苦令他動彈不得，但他卻能看到、聽到、聞到、觸到這火焰世界的可怖，領會到梧桐木上的鳳凰是多麽地高高在上，隻需一道眼神就足以將自己殺死，而在梧桐之外他似乎還見到了更多世界，有的洪水肆虐，有的雷霆浩蕩，其中盤踞著真龍、麒麟，屹立著諸天仙神，他們皆處在世界最高處冷漠地向下睥睨，不知是否也在懲戒他的同類，那些“螻蟻”“不敬者”。
這就是傳說中的聖獸、仙人、神靈嗎？將火之灼熱也給凍結的冰冷事實令少年心如死灰，難道自己所處的世界便是如此可悲？他不信，他不甘，他試圖掙紮與反抗卻被莫大威壓釘在地麵，血與氣力不斷從體內流去，直至靈魂也飄離軀殼，呆然望著下方焦炭渾渾噩噩地飄上火紅天空。
“哼哼……”恍惚中他聽到了充滿惡意的冷笑，卻發現自己身前竟是一片火焰漩渦，這赫然便是鳳凰的大口！下意識地，身為靈魂地他竟揮出了手中之劍，卻並非那在鳳凰火中熔化的青鋒寶劍，他見到一點寒芒自深黑而出，於高傲者的淒厲慘叫聲中盈滿整個世界……
“哈啊……”少年猛地睜開眼，直起身子大口喘氣，雙眼中血絲密布。
“青雲你醒了？”焦急而帶著欣喜的聲音令人略顯心安，身邊的空氣很清涼，並非被業火灼烤的火紅世界，少年猛地一愣，扭頭望見一個接一個趕到身邊的熟悉同伴，卻感覺眼中景物一陣模糊扭曲，終於回歸了現實。
這不是烈火梧桐，不是陰曹地府，不是那諸神支配的異域，是自己能夠腳踏的實地，這麽想淩青雲愈是心安，卻又暗惱：“我究竟是怎麽了，竟陷入這等魔怔，莫非是傷得太重嗎？”
他這才想起自己的傷勢，卻感全身都頗為乏力，皮膚也有種辣辣的痛，這實是渾身難受，卻比他設想的狀況好了太多。
“我睡了多久？”他問道。
“就一晚上，今天的太陽才剛冒頭呢，雖然能照進來的不多。”答話的是嘴最快的周馳，他露出敬佩之色：“看不出來青雲你這麽猛，受那麽重的傷還能戰鬥……”
才一晚上？淩青雲更感驚訝，他清楚自己的傷勢，就算不致命也差不了太多，按理說總得休養小半個月吧？居然好得這麽快？
“是張先生將你送回來，在那之前還請了白月營地最出色的郎中療傷。”徐靈峰解釋道：“他說你是為學院而戰，不能令你因而受損，寧可浪費些也要盡可能保證曆練不受影響。”
“原來如此！”淩青雲一聲感慨，休養小半個月，他所想的是一般治療條件，如是高人相救自然完全不同，可那般救治的代價也昂貴無比，就像他知道某種膏藥可在一時辰內令金身境以下修士治愈一切外傷，其價格卻足夠救活百條人命。
“還有你的兵器，原本都爛得不成樣子了，先生也請人重鑄了。”薛雪拿起淩青雲分外眼熟的劍鞘說道，卻見她一拉劍柄，寒光閃耀，璀璨如新。
“想也是名匠！”淩青雲眼睛一亮隨即感慨道，對真正強大的鍛造師而言一件不到玄鐵級的兵器的確是信手拈來，將其從腐朽邊緣重鑄也無需多長時間，換作林健這種還在半途的少年卻需數日數月認真琢磨。想了想，他認真地問出了更關鍵的問題：“勝負如何？樹林受災嚴重否？我記得當時火勢很大！”
“你還有空在乎樹怎麽樣？放心吧！兩位先生早將火焰隔絕了，沒造成多大破壞！”周馳沒好氣地說道。
“至於勝負……”薛雪接了話茬，衝淩青雲狡黠一笑：“你猜呢？”
“我自是希望勝了。”淩青雲無奈。
“雖然未勝，卻也未敗。”徐靈峰微笑道：“按照先生所說，你當時揮出的一劍非樊凰舞所能抵擋，使先生出手相救，這本該是你勝了，但由於你當場昏迷，且同樣身受重傷，便判為平局，這場決鬥也由不分勝負收尾。”
說著他感慨一聲：“當時場景我等都未能一見，卻聽說樊凰舞竟是鳳凰女，禦火無雙，所向披靡，卻真是令人神往。”
“你該不會是打那樊凰舞的主意吧？”難得見徐靈峰這麽認真，周馳在旁懷疑地說道：“你還是別胡思亂想，老實修真去吧，那樊凰舞把青雲都打成這樣，那豔福你可消受不起……”
“原來如此！”淩青雲卻是在理解狀態後點了點頭，他雖然敗了樊凰舞，卻在揮出最後一劍後陷入昏迷，且耗盡真氣，全身嚴重燒傷，若無他人幫助治療可以說是必死無疑，因此兩名先生在迅速治療淩青雲後商議決定這場決戰以平局收尾，也不算傷了兩院和氣與天驕們的傲氣。
不勝不敗？這的確令人有些遺憾，可無論如何他卻在鳳凰血脈的強勢麵前捍衛了南明的榮耀與自己的尊嚴，並在致命的重傷中得以還魂，他實在不該奢求更多。
“先生也跟咱們說了，憑那藥效你今早就能自由行動，到晚上就恢複得差不多了，要不晚上動身？”周馳問道。
“還是在午前動身吧，晚上不宜趕路，下午也未必會遇到什麽棘手強敵。”淩青雲答道，時間總共隻有十天，空度一天是無法忍受的，他也能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溫暖的味道，溫和藥力正在快速修複他的身體，氣力迅速恢複，一縷縷真氣不斷產生滋潤幹涸的經脈，這個過程卻也迅速消耗著機體貯存的能量，於是……
小屋中響起了一道雖然不大卻格外清晰的聲音，眾人的表情頓時微妙起來。
“有吃的麽？”淩青雲窘迫地看向同伴。
“有，當然有！哈哈，我們的大英雄也會餓得肚子叫！”周馳哈哈大笑， 薛雪與徐靈峰也分別抿嘴、莞爾，薛雪很快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肉粥，感覺極度饑餓的淩青雲在高溫與禮儀的共同製約下總算遏製住狼吞虎咽的衝動，卻也急匆匆地將粥喝了個一幹二淨。
“淩青雲，你總算醒了？”還沒把粥放下，林謙誠大聲嚷著走進屋內，其身後是宋鑫、孟山持等天驕代表還有其他與淩青雲較為親近的南明學子，紛紛前來盼望不惜重傷也為學院捍衛榮耀的英雄。
“這消息傳得可真快！”對此淩青雲苦笑著打算起身，坐在床上見客未免無禮，可他剛做出這個動作就被林謙誠摁住肩膀，能將猛虎摁住暴打的力量叫他如何掙脫得了？
“你少逞英雄，昨天受傷那麽重還亂動？是想對我們炫耀毅力過人還是怎樣？”林謙誠的話還是這麽具備挑釁性，此時卻沒有人因此生氣，萊格、鍾明鬆等紛紛開口勸傷重的淩青雲勿要亂動，已恢複得足以下地的淩青雲隻好無奈接受——順帶接受的還有同學們的誇讚與慰問。
“淩兄應該需要滋補身子，我這正好有些鹿茸，便當作對淩兄的一些敬意！”
“我這有人參！倘若青雲你不嫌棄……”
“我這倒是有串雪葡萄，對治療燒傷效果不錯……”
“怎敢勞諸位費心破財？傷勢已有先生為我救治，不久便會自愈，還請大家將這些補品拿回去吧！”淩青雲拱手道。
“這就是你不對了，禮物都送上門了還退回去，不是看不起大家嗎？”林謙誠卻將臉一板，幫著身邊少年硬將禮物往手裏推，其他少年也是紛紛起哄：“淩兄你若是瞧得起大家，還請收下！”
“多謝諸位美意！”淩青雲隻好無奈地將禮物收下，這卻正中眾人下懷，少年們先是關懷慰問，接著就開始對昨日之戰充滿好奇地一探探究，似樊凰舞身具鳳凰之力，宋鑫三刀絕技等皆是底牌手段，出於道義不應透露於太多人，因此林謙誠等也隻是對那一戰粗略講解，省略許多關鍵環節，卻也令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下，稱讚聲中便多了宋鑫與林謙誠的名字，萊格與張子伍略微尷尬，大家卻也隻是略微打趣一番，沒有太過追究，畢竟誰能保證自己不敗？今天笑話人家，報應遲早落在自己身上。
這對淩青雲來講卻是個脫離中心的大好機會，自蘇醒以來他還沒有機會將自己的想法好好梳理一番，此時便一麵聽眾人談論一麵思索。
“那諸天仙神，龍鳳麒麟，總不會真是那般醜陋模樣。隻是那夢境與幻覺卻真實得不可思議，難道卻是什麽鬼神托夢不成？”淩青雲煩惱地暗想，夢中所見的鳳凰與諸神簡直是比暴君更殘暴冷漠的生靈，但按照書籍記載與一貫信念，他不相信那些強大存在真是那麽可惡，更何況昨日鳳凰法相初現時同樣不算凶戾，可不知自己的思維受了什麽引導，卻將血脈強大者悉數看做敵人。
而在那種狀態下，為捍衛尊嚴的自己斬出了那一劍，盡管他不清楚拿劍的威力如何，但從林謙誠等人的神情與種種端倪來看絕弱不到哪去，至少該比宋鑫的三板斧要強才對，這倒是令少年自得了一番。
倒並非臨陣突破，自創絕技，那一道劍芒是他早就準備用於最後一刻死拚的殺招，卻不曾想那驟然激蕩的情緒竟令其威力大增，遠超自身預料。
“或許那便是前人所說的寓情於劍，隻是我恐怕無法再重回那意境之中。”淩青雲不無遺憾地想到，或許唯有在生死與極情中人才能爆發出全部潛能，為此有太多武者追求生死突破，他卻不願將希望完全放在此中。
就似一場夢吧！少年唏噓著，抬起頭來，竟見一雙明眸，在人群中分外璀璨奪目。
“青雲哥。”那明眸成了月兒，伊人淺淺一笑，令春水涓涓流過心田。
……